简单粗暴四个字,让萧月亮哑口无言,没有再继续追问一句话,只是看着那张白纸上若隐若现的淡淡字迹出神。
雯雯回去睡了。
北方天际上的光团在黎明时分黯淡消失,镜花封印修复工序已经结束,穹顶大阵随之开启。
这场突如其来的秋雨在东方曙光乍现的瞬间戛然而止。
萧月亮坐在窗畔的书桌前一宿没睡,当天光大亮,剑宗内上空鹤撵来往,飞鹤徘徊,鸟鸣和剑鸣混杂的声音响起时,他才走出书屋剑庐,将那封信揉成一团抛在了青石阶梯下的枯井里,枯井此刻已积满了昨夜的雨水,白纸缓缓摊开舒展,最后带着秘密沉没而下。
一缕缕溶解在积水里的月光飘散出来。
萧月亮就这样静静的站在井畔,看着那淡如晨雾的月光从井底飘起消失在空气中,心底一块沉重的巨石似乎也随之化作齑粉飘扬而去,心境豁然开朗。
他想,此刻应该回到书屋里煮上一壶清茶,静坐半个时辰,然后继续抄写那套内门某位长老要读的《外门养剑手札》,他还想起,昨天外门的执事过来告诉他需要再抄写一本外门入门法诀,旧本在书屋的某排书架上能找到,书屋的上一位主人,之前离开的那位老人前不久才抄写过。
事实上,这次的所有入门法诀都是那位老者抄写的,萧月亮手里正好有一本,昨天苏漠送来的。但是他想,自己必须重新抄写一本新本,毕竟昨天那本入门法诀的字迹和自己的书写自己完全不同,况且,那也是苏漠对自己的一番心意——
自从他察觉到苏漠的天赋,认为对方对于自己未来路途有极大利用价值之后,他便格外看重自己与他两人之间的某些特殊关系的联系,比如教导他寻找控制天地元气时的悉心专注。
他不能直接把苏漠送他的那本他用不上的法诀直接交给执事,如果苏漠知晓了,定会误会。
通过几个月和苏漠的相处,他已经渐渐了解了那个孩子的性格——倔强,固执,又敏感。这应该和他从小无父无母和哥哥相依为命长大有关。
他又想到那孩子的哥哥苏冷,两人太相似了,昨晚那一幕雨夜里忍不住的啜泣又竭力压制自己的情形,已经佐证了苏冷的敏感。
唯一不同的或许是,苏冷骨子里更多一份隐忍。
他早已知晓了父母的身份,应该也知晓了多年前他父母死亡的真相并非是一场简单火灾可以解释的,但他却一直并未对外宣泄半个字,忍辱负重寄居在小镇上苏屠夫的家里做个杀猪卖肉的学徒,照顾抚育弟弟苏漠长大,等待踏入修行之途的恰当时机。
想到这里,他长长的打了个呵欠,伸展着懒腰,当双臂朝着天空高扬时,他听到浑身骨节传来噼里啪啦爆豆般的声音,此刻他一点也不困,这新生的身体明显已经渐渐适应凡界生活,并且骨骼正在迅速的坚硬成熟。
饶是如此,也仅仅是相对于他这身体刚刚新生时而言,相比于其他同龄人,依然是虚弱易倒的模样,当初在萧苏小镇第一次见到苏冷那黝黑健壮的身材时,他曾幻想过,对方或许一个手指就能将自己击倒。
懒腰伸完,双臂收回,他被面前乍然冒出的一道人影吓了一跳。
不知何时一个衣着烈焰红袍的老人家悄无声息的站在了自己面前,隔着枯井。
老人低头瞧着井里眉头紧皱,若有所思,稀疏却奇长的眉毛在晨风里可怜兮兮的飘扬不定,无依无靠。
看他那模样,仿佛把对面的萧月亮当做了空气一般。
萧月亮瞧着这怪异衣着的老人似曾相识,凝神细看,终于认出了是北方阵角执守白烈。
当年奉月从剑西来手里接过掌门位时,内门所有的长老皆都来面见拜谒过他,白烈从北望峰上御剑而来,一脸不情愿的模样,面见完毕又匆匆回了北望峰,对于剑西来破天荒将掌门位让给奉月一事,他只撂下一句“掌门自愿的便好”。
之后再见已是又过了四年,那时奉月刚刚从异兽峡谷替西皇朝斩杀掉从火牢狱逃走的半兽人归来,白烈带着他刚从辉月城来到剑宗的侄子白千年到承天堂面见奉月,请求奉月收白千年作关门弟子。
奉月没有推辞这个一脸诚恳,稀疏的长眉看起来可怜兮兮的老头,但却仅仅教了这个十岁的胖小子七天时间,便让其跟随剑峰峰主许纯天修行,再过六年,白千年上了剑窟闭关。
剑宗之人私下传言奉月是为了笼络白烈才收白千年传授七天,更有奉月的亲侍走漏消息说那七天时间奉月其实没有对白千年说过一句话,仅仅让那憨厚的胖小子跟在身侧端茶送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