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色清冷，带着一丝萧瑟，隐然暗示寒冬将至。</p>
金羽城外一片迷雾茫茫的荒野上，骑在一匹灰马上的骑士，仿佛来自遥远国度，穿过闹哄哄的人群，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内。</p>
看台上的柯尔妮脸上浮过一抹微笑，她双手放在膝上，身子微微前倾，水蓝色的眼睛正眨也不眨地注视着这名骑士。</p>
她在人群里听到了关于‘泰格瑞拉幼虎’的议论声，有赞美和欢呼，同样也不缺少关于‘乞丐王子’的鄙视和不屑。</p>
早就习以为常的她并未在意。</p>
她知道，布莱恩之所以被称为‘泰格瑞拉幼虎’，主要因为他是泰格瑞拉王室年龄最小的子嗣。</p>
而且，被冠以‘半精灵私生子’和‘冒险者’的身份，又让他高贵的王室身份蒙尘，成为他人眼中可以用来言语攻击的借口。</p>
若是放在以前，她或许还会因谩骂和嘲讽布莱恩的人暗生闷气。</p>
“千万不要和无知的人争辩，因为他们会将你拉到同样的水平，然后用固执击败你，让你崩溃。”</p>
但自从他告诉自己这句话后，她就已经看开了，心态也逐渐放宽。</p>
柯尔妮不再理会闲言碎语，而是认真地打量着骑马进入场地的布莱恩。</p>
像往常一样，他依旧是一身熟悉的冒险者装束。</p>
此时的他，一手紧握骑枪，一手拉着缰绳，笔直地骑在马上，行动敏捷而优雅。</p>
柯尔妮根据自己不太纯熟的「法术辨识」技能，隐约感受到布莱恩手中这根木质骑枪上闪烁的法术灵光。</p>
尤其是枪尖，锋利的程度仿佛在阳光下眨着眼睛。</p>
他该不会真的要把这头恶狼永远留在这里吧？柯尔妮不禁心想。</p>
她通过自己掌握的法术知识猜测出，这柄脆弱的骑枪，应该是被施加了巫师的一环变化系增益法术「魔化武器」。</p>
但她的直觉又在告诉自己，自己的猜测并不完全正确，这绝不是一个简单的「魔化武器」法术那么简单。</p>
最终，自始至终都无法看透法术效果的她，只能暗自下定决心，有时间一定多研读布莱恩留给她的魔法知识。</p>
“怎么了，卡斯珀亲王不敢跟了？”</p>
老巫师收回落在布莱恩身上的惊讶目光，摸着胡须，慢斯条理的说道：</p>
“不得不承认，小心谨慎这一课，你倒是已经学到家了，但是，小心谨慎是一回事，犹豫不决又是另一回事。既然如此的话，要不……就算了？”</p>
“陛下，我全部接下，以诸神的名义，你们可不能耍赖。”</p>
卡斯珀亲王在布莱恩与猛巴顿两人身上徘徊良久，皱了皱眉头，再次恢复以往的从容之态，微笑道：</p>
“在我看来，这就是显而易见的结局，我并不认为会有什么反转。”</p>
“很好，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决定了，希望你到时候可不要反悔。有时候，决定一场战斗胜利的，往往都在一些让人疏忽的细节上，你们可以仔细观察一下。”老国王微微点头，目光在布莱恩身上停留片刻，向众人分析道：</p>
“你们要知道，尼路斯坎的骑兵之所以被称为大陆最强骑兵，让南方诸国都非常忌惮，其关键因素就在于这些能够在座狼和冬狼环伺下，依然可以安然无恙地繁衍生息的战马。</p>
他们的战马就像尼路斯坎人一样，在严酷恶劣的环境中，磨砺出了彪悍的特性，仅仅只是奔腾的气势，就会让普通的马匹会本能地产生畏惧。</p>
所以，布莱恩这孩子在面对尼路斯坎的恶狼时，竟然能够如此从容地驾驭着坐骑而不怯场，甚至连坐骑都像他的主人那般冷静，仅凭这一点，就无愧于‘泰格瑞拉幼虎’这个称呼。”</p>
柯尔妮暗自点头，正如她父王说的那般，布莱恩的确是自己生平见到过的同辈人里，遇事最波澜不惊的。</p>
如若不然的话，她也不会在心中留下如此强烈的印象。</p>
同时，她也明白自己的父王为什么不惜花费重金，也要让莫瑞勒巫师研究驯化狮鹫的方法，然后又在地势险恶的狮鹫山脉边缘区域，建立一座荆棘堡。</p>
因为狮鹫骑士这种高空作战的兵种，对于尼路斯坎骑兵来说，可谓是先天性的压制。</p>
“陛下分析的非常有道理。”史威特公爵附和一句，又对卡斯珀冷哼一声，“我们之所以能够坐在这里欢声笑语，不正是因为泰格瑞拉北方要塞的功劳。</p>
若是那道屏障丢失，尼路斯坎的这些恶狼与野蛮愚蠢的兽人，几乎可以祸害到整个世界。这也是我为什么要坚持与泰格瑞拉结盟，而不是那些过惯了安逸的生活，只会勾心斗角的南方诸国。”</p>
“是啊，传统正在消亡，可敬的价值观也在丧失。”博恩老学士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曾经追求力量与荣耀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p>
柯尔妮听到这些对话，点头认同。</p>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泰格瑞拉可以遏制住尼路斯坎的骑兵，这个王国为什么又被称为佣兵国度。</p>
随后她不再听他们的闲聊，将专注的目光再次转移到场地上。</p>
她看到场地的两人正在做战前准备。</p>
魁梧壮硕的猛巴顿骑在雄骏的纯黑色战马上，他的侍从拿出一个长近四尺的三角形木盾，替他把盾牌绑在左臂的前端。</p>
看到这里，柯尔妮意识到，即使表面上占据着碾压优势的猛巴顿，也并没有因此骄傲，反而极其重视地用一切防具尽可能地武装自己。</p>
由此可以看出，布莱恩在昨天的战斗，绝对给这头恶狼留下的深刻的印象。</p>
不过，这并不感到奇怪。</p>
因为对方有一名巫师随从，自然也能够察觉到布莱恩击溃敌人时，骑枪上迸发出的魔法能量。</p>
她再次望向布莱恩，刚好看到那名叫做布林登的手下，跑过去递给他一面与猛巴顿相同的三角盾牌。</p>
布莱恩只是微微摇头，挥手拒绝。</p>
显然，一个连铠甲都不穿的人，怎么可能需要这种防御低下的盾牌。</p>
一切就绪，布莱恩骑着摇头晃脑的灰马，举起骑枪，面向老国王行了一礼，随即又来到场地边缘，放低武器，准备就位。</p>
在布莱恩举起骑枪指向天空时，柯尔妮突然发现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手中骑枪散发出的灵光逐渐浓郁起来，而他望向猛巴顿的眼神也是锋芒毕露。</p>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布莱恩这么冷冽的目光。</p>
这让她终于确认一件事：他是真的要打算把这头恶狼留在这里。</p>
紧接着，两人的战斗在传令官的一声令下开始，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望向场地的两名骑士。</p>
早已准备就绪的猛巴顿，控制着黑色骏马大步疾驰，猛地向前狂奔，伴随着漫天飞舞的灰尘，周围的看台也被震得嗡嗡作响。</p>
布莱恩同样发起冲锋，予以回应。</p>
相较于猛巴顿气势汹涌的冲锋，他更像是一名悄无声息的幽灵骑士。</p>
就当两人即将碰撞到一起的瞬间。</p>
布莱恩猛地一拉缰绳，伏在马背上，惊险地躲过擦着头皮而过的骑枪突刺。</p>
而他座下的灰马则优雅地转动着身子，成功错开猛巴顿坐骑的冲撞。</p>
围观群众毫不吝啬地为他们擦肩而过的惊险碰撞，送上廉价的喝彩。</p>
两人第一回合的交锋结束，同时互换了各自的位置。</p>
柯尔妮看来，这更像是彼此之间试探。</p>
她看到猛巴顿的胸膛剧烈起伏，面罩内也喷出一团白气，他的坐骑与自己的主人一样，一边喷着白气，一边绷紧全身流线型的肌肉。</p>
她自然不会认为对方是因为刚刚的交锋给累成这个样子。</p>
在她看来，这更像是在蓄力，就好似一张绷紧的长弓。</p>
柯尔妮又望向另一边的布莱恩，他笔直地坐在战马上，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还是像往常一样从容自如。</p>
不过，猛巴顿并没有给布莱恩过多的微笑时间。</p>
他挺起骑枪，策马疾驰而去，猩红的披风在纷飞四溅的灰尘中猎猎作响，好似一张吃满风力的船帆。</p>
布莱恩眼神一凝，左手不自觉地将缰绳缠绕了一圈，两腿一夹马肚，无声无息地迎了上去。</p>
但是他右手的骑枪，却始终没有抬起的打算。</p>
猛巴顿预判着布莱恩的位置，待两人即将接近时，他的骑枪在电光石火间扫出一道半月弧线，斩向冲锋的幽灵骑士。</p>
布莱恩似乎早有预料，他那匹毫不起眼的战马嘶鸣一声，待横扫而至的骑枪即将接近的一刹那，骤然间停顿下来，两只前蹄在地面留下深深的印痕，人立而起。</p>
猛巴顿的骑枪划过空气，从布莱恩坐骑裸露出来的柔软腹部掠过。</p>
这一次的交锋，所有人，包括柯尔妮自己都为险象环生的布莱恩倒抽一口冷气。</p>
她清楚地看到，猛巴顿的骑枪在扫过布莱恩坐骑的腹部时，几乎是擦着战马的绒毛，在毫厘之间就可以对其开膛破肚，但正是这微不足道的距离，让布莱恩幸免于难。</p>
令她庆幸的是，布莱恩的身体就如他的性格一样稳健，并没有因为坐骑突然立起被掀翻在地。</p>
他单手抓住缰绳稳住身体，没有借机反攻，不慌不忙地控制着坐骑扬长而去，留给身旁的铁罐子漫天灰尘。</p>
两人第二回合的交锋结束，再次互换了各自的位置。</p>
这一次，猛巴顿并没有给布莱恩任何喘息的时间，战马停顿的瞬间，迅速调转马头，像一颗滚落山崖的巨石，气势汹汹地撞了上去。</p>
即使是观众们不待见这位来自尼路斯坎的恶狼，也不禁为对方热血沸腾的攻击暗自叫好。</p>
面对猛巴顿压迫感十足的攻击，在柯尔妮眼中的布莱恩，却仿佛一名优雅的舞者，总是能够与自己的坐骑默契而惊险地闪过一次次致命的突刺和战马猛烈的冲撞。</p>
让她悬着的心，始终难以安安稳稳地放下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