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人端过来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肉汤,里面有大麦、胡萝卜、土豆块和洋葱,以及几片煮得烂熟的……羊肉。
淡淡的香味儿瞬间勾起了布莱恩的食欲。
他向瓦尔达点头致谢,便毫不客气地接过了这个土褐色的陶碗,让其漂浮在眼前,就着几块干硬的黑面包,行动快速又不失礼仪地吃了起来。
不得不说,这个嚷嚷着想要成为圣武士的矮人手艺还不错,只比自己差那么一丢丢。
汤的味道虽然不浓,但炖的火候却恰到好处,在这种寒冷的夜晚喝上一口,便感觉有种温暖从心里涌遍全身。
尤其是像他这样重伤初愈、急需补充体力的时候,能够喝到这么一碗热汤,真的是雪中送炭。
而且,布莱恩竟然还在汤里找到了不少新鲜的羊肉。
这让他心中不禁升起一丝愧疚。
因为他第一眼注意到这几块肉的时候,本能地将其联想到了荒野上最常见的地精肉。
“有什么问题吗,布莱恩?”一旁的矮人布洛托看到布莱恩盯着勺子里的一块肉皱眉,挠了挠头,不由疑惑的道。
“没什么。”布莱恩将这块煮得烂熟的羊肉放入口中嚼两下,咽了下去,笑着说道:
“只是觉得在这种荒山野岭,竟然还能够吃到如此新鲜的羊肉,而且还是来自一只小羊羔,真的让人很惊讶。由此可以看出,你们的这趟旅行有多么的惬意。”
说完,他透过火光,若无其事地打量着周围的马车、被覆盖得严严实实的货物,以及车轮在地面压过的痕迹,暗自将其记在心里。
一共六辆马车,除了葛尔宝和玛里奥,共15个矮人护卫。
“俺当是什么事呢?”布洛托仰头灌一口烈酒,将酒袋递给身旁的玛里奥,擦了擦沾满酒渍的长胡须,说道:
“俺们前几天赶路的时候,刚好在野地里发现了这只孤单又悲伤的小东西深陷在泥潭里,俺们为了让它不用悲惨地饿死,也不至于被狼吃掉。
最后,俺们经过商议,就好心地把它救了出来,然后宰了它,让它变成了有用的食物。你要知道,俺们这群人饭量很大,敞开了吃的话,每顿饭可以吃掉一整头牛,喝光两大桶酒,这只小羊羔甚至都不够俺塞牙缝,于是就便宜你了。布莱恩,快点吃吧,天气冷,羊肉汤暖身子,待会儿凉了就不好喝了。”
“嘿!瓦尔达,不要再伤心了,咱们不是已经为这个小东西哀悼过了嘛,这样就够了。”布洛托注意到闷闷不乐的瓦尔达,出言安慰道:
“毕竟咱们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咱们屁股上又长不了草,不可能让一只小羊羔蹦蹦跳跳的跟在咱们后面,这个可怜的小东西能够帮到咱们,你应该为它高兴才对。”
布莱恩没有加入他们这场关于小羊羔为商队带来多少贡献的谈话,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这一大碗肉汤和手里的黑面包上。
不一会儿功夫。
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他将这一大碗肉汤消灭得一干二净,并小心翼翼地打了个饱嗝,这才心满意足地露出了一丝微笑。
“布莱恩,现在可以告诉我们,是什么怪物把你伤成这样了吧。”玛里奥像抱孩子一样,抱着他的木头竖琴,忍不住内心的好奇,开口询问道。
明亮的营火将他额头两根向后弯曲的羊角映得熠熠生辉,就像闪亮的黑曜石。
“从爪子的痕迹判断……应该是一只狼人,布莱恩,这只狼人长着红头发吗?”
小侏儒葛尔宝在营火旁缩成一团,双手不住的搓动,斑猫皮斗篷紧紧的裹在身上,像只瑟瑟发抖的猫崽子。
但即使是这样,也遮不住那身上最具标志性的特征:一只大大的鹰钩鼻。
说完,他似乎还觉得冷,又不自觉地朝火堆凑了凑。
“葛尔宝,你要是再靠近一点,鼻毛就该着火了。”
布莱恩笑着提醒一句,看到对方尴尬一笑,连忙将缩成一团的身体又向后挪了挪,他这才继续道:
“没错,的确是一只长着红头发的狼人。看你们紧张的样子,应该是认识这只狼人的,对吧?”
“当然认识了,这个婊子养的狗东西。”布洛托恶狠狠地咒骂一句,又气哼哼的道:“这家伙从白天就开始尾随俺们的车队,打俺们的注意,为此俺们还跟他干了一架。”
“布莱恩,那只狼人现在怎么样?”
提到狼人,玛里奥似是想起了什么,他神色一惊,连忙抱紧竖琴,警惕地四处查看一下,压低声音道:
“你是怎么从他手里逃跑的?他不会在这时候偷偷跟过来吧?我可不敢保证这歌谣可以在一天内生效两次。”
“狼人啊……他已经被我干掉了,要不然我又怎么可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跟你们聊天。”布莱恩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至于对方提到的歌谣,让他隐隐猜出了其中的原因。
“什么!?狼人被你给杀死了?这是真的吗?”
布洛托闻言,停下了灌酒的动作,嘴巴越长越大,眼睛越瞪越圆,连屁股也直接从石头上弹了起来,然后难以置信地盯着淡定的布莱恩。
其他人也纷纷露出同样的表情,等待着他的答案。
“这……有什么问题吗?”看到众人这么大的反应,布莱恩一时有点给整蒙了,“当然是真的。”
在他看来,不过是一只狼人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这是一只变种狼人,今晚还是月圆之夜,他是我迄今为止见过的最强狼人,速度快得让我们根本反应不过来。”侏儒心有余悸的接了一句。
他的话语每停顿一下,那颗火光下醒目的鹰钩鼻都会皱一下,“我们联手都不是狼人的对手,神术对他毫无作用。布莱恩,说实话,你真的太让人意外了,竟然能够将那只狼人给干掉,这样我们就不用为明天的行程担忧了,真的太感谢你了。诸神慈悲,你肯定是受到了加尔的指引,才来到这里的。”
如果你知道我是受魔鬼指引,你会作何感想,望着侏儒虔诚的样子,布莱恩心中暗想。
“对啊,如果不是唱歌的灵机一动,唱了首关于狼的歌谣,让他抱着脑袋在地上玩起了懒驴打滚。你根本不可能坐在这里跟俺们闲聊,也不可能吃上一大碗肉粥,更不可能让葛尔宝给你缝合伤口。那首歌怎么唱来着?”
布洛托的手有点哆嗦地拎起酒袋灌一口,说道兴奋的地方,立即提起兴趣,他不顾众人投来的嫌弃目光,用五音不全的嗓音,拍打着鼓囊囊的酒袋,欢快的唱道:
嘿!瞧瞧树林里那只翩翩起舞的狼,
龇牙摆尾,活蹦乱跳,跟马驹一个样,
哦,它为何中邪似的踩着舞步?
因为那快活的野兽无拘无束!
……
嘿!瞧瞧树林里那只拖着爪子的狼,
垂着脑袋,夹着尾巴,连嘴巴都不张,
哦,为何那头野兽如此悲凉?
不是求婚受挫,就是没了新娘!
嗷…呜,嗷…呜,嗷…呜…呜…
……
“闭嘴吧,布洛托,唱得比玛里奥的羊叫还难听。”侏儒皱起鹰钩鼻,吐槽道:“大半夜的,万一把母狼吸引过来怎么办。”
话音刚落。
遥远的荒野里,隐约间传来狼群的嗥叫,吓得矮人连忙闭嘴。
布莱恩强忍着笑意,不动声色地望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半羊人,暗自点了点头。
对付这种理智跟兽性在边缘互相挣扎的怪物,有时候唱一些触动人心的歌谣,的确能够获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若是在他跟狼人的战斗中,有诗人的歌谣让他瞬间破防的话,自己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将这只丧失理智的狼人干掉。
同时,他总算明白,自己靠近这群矮人的时候,他们为什么会露出这么紧张的神情,原来是被一只狼人给吓得。
但让他想不明白的是,这只狼人为什么无缘无故招惹着了这支商队。
而且他隐隐感觉到,这个粗中有细的矮人布洛托似乎是想用唱歌故意转移自己对狼人的注意力。
“布莱恩,我听说那只狼人是来自剑之修道院的红狼,传说中的四个变种人里的其中一位。”短暂的沉默过后,玛里奥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的判断毫无根据。”
布莱恩朝火堆里丢几根树枝,微微摇头,“虽然我没有见过变种人红狼,但我至少知道他是一个人类,还是一名魔剑士,而我杀死的这只狼人,就是一只丧失理智的野兽。”
在四个实力最强、最出名的变种人里,红狼的实力至少排在第二位,但是其残忍嗜杀程度,却是其他人无法比及的。
布莱恩在离开金羽城之前,与实力最差的蛇眼交过手,自然知道这些人的真正实力。
“那个变种人根本不可能是红狼,俺亲眼见过他。”布洛托接了一句,他看布莱恩一眼,说道:
“五年前,俺在泰格瑞拉王城的一家酒馆里遇到过他,俺明明看到这家伙喝了两碗牛肉汤,在伙计收账的时候,他却理直气壮的说自己只喝了一碗,所有人都围过来指证嘲讽他撒谎,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这头发狂的恶狼面子上过不去,竟然恼羞成怒,伸出剪刀手,把酒馆老板的两颗眼珠子硬生生地给扣了出来,吞咽到自己的肚子里,用沾满鲜血的手,拽着这个可怜的老板的衣领,质问他:‘看清楚了没,俺到底喝了几碗牛肉汤?’
然后还恶狠狠地望向围观的人群,歇斯底里的吼道:‘还有谁想看看俺到底喝了几碗牛肉汤,尽管过来!’吓得俺赶紧跑掉了,该死!当时跑得急,连杯子里的半杯龙噬啤酒都忘了喝。俺猜他一定受了什么刺激,就像唱歌的唱得那样:求婚受挫,没了新娘。所以才会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那最后是怎么收场的?要知道,那里可是泰格瑞拉王城。”布莱恩不禁地好奇的问道。
“这俺就不清楚了,俺只记得跟着从人群跑出来的时候,看到一位长着银发银眼的男人反其道而行,冷着一张臭脸,不怕死地朝酒馆走了进去。”
布洛托晃了晃喝得有点发蒙的脑袋,打个响亮的酒嗝,“俺猜他肯定也是个变种人,不然怎么可能长着一双像水银流动的眸子,随便被他瞅一眼,就好像被凶猛的猫科猎食者盯上似的,剑之修道院的变种人简直就是一群变态、怪胎。”
“说实话,再没有比变种人更丑恶、更违背自然的存在了,他们是恶毒的法术与邪恶术士的产物,是真正的恶魔般的造物。除了杀戮,别无所长。”侏儒葛尔宝从兜帽里探出脑袋,声音里带着丝丝颤抖和最为纯粹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