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风起云涌、波澜壮阔的大时代里,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弄潮儿,仰仗一点点先知先觉,只会将自己溺死。
收回思绪,回到办公室编撰了一会儿声学课本,掐着时间费景庭给女学生们上了一堂课。
下课后,卞文颉惯常地凑过来,抱怨道:“费老师,你最近怎么不做实验啦?只讲课好没意思。”
费景庭道:“你得这么想……你只要学好了我教的知识点,回头自己就能在家做实验。看我做实验能有自己做实验有意思?”
卞文颉眨眨眼,觉得费景庭说得有道理。可记公式、算习题什么的,实在没趣。心里纠结,一时间不知如何反驳,只好瘪了嘴不言语。
过了片刻,她又道:“对了,费老师,那纸条管用吗?”
费景庭笑着挑起一个大拇指,立刻引得卞文颉笑出了声。
想着卞家还经营着津门最大的连锁药房,费景庭说道:“我想拜访你父亲,不知他什么时候有时间。”
“你要见我爸爸?”卞文颉有些不解:“是上次的问题还没解决吗?没关系,我再让爸爸多写几张条子。”
费景庭大笑,心道卞文颉就是典型的黑心小棉袄啊。
“不是,是我要找你父亲。我手里有个药方,很管用,说不定你父亲会很感兴趣。”
“这样啊……我爸爸去京城了,明天回来。费老师明晚来我家好啦,到时候我叫后厨做淮扬菜。”
问明了地址,又嘱咐卞文颉最好先跟她父亲说一声,赶在上课铃响起前,费景庭离开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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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回到家中,蚀刻了一会儿云篆,日头西沉之时,倪秋凤来了。
这女子甜甜的招呼一声,便说此番是过来帮费景庭收拾家的。
费景庭看着乱糟糟的家,脸上有些尴尬。哪怕有了系统在身,可他依旧没什么生活技能。做饭只会蛋炒饭、西红柿炒鸡蛋,平时别说洗衣服了,刷个碗都刷不干净。
他尴尬道:“要不,我跟着一起收拾?”
倪秋凤媚态十足地白了他一眼,说道:“哪有男人家干这个的?景庭哥你忙你的,我很快就收拾好。”
费景庭心知倪秋凤是用这种方式来感恩,他不好拒绝,便返身落座,找出纸笔来编写课本。
暮色透过玻璃窗洒进房间里,洒扫间升腾起的灰尘在光线里翻滚,倪秋凤偶尔抬头,便瞧见夕阳下书桌前那张认真的侧脸。她脑子里渐渐胡思乱想起来,手上的动作不由得慢了几分。
倪秋凤刚刚年过二十,早年间家境还算过得去,父母又疼爱她这个家中独女,不但有求必应,还让其读了几年私塾。
此后养在深闺里,《西厢记》、《桃花扇》、《牡丹亭》、《长生殿》之类的话本没少看,也曾幻想过自己未来的丈夫是个怎样的浊世佳公子。
可惜十五、六岁家逢巨变,先是父亲被亲戚骗了钱,又赶上歉收,家中不得已卖了些地。自此父亲一病不起,常年寻医问药,那高企的医药费成了压垮这个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几年后,祖辈流传下来的地产售卖一空,家里还欠了一些饥荒。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父亲的病尚且没有好转,母亲又病倒了。也因此,原本定好的亲事也黄了。年不过十九岁的倪秋凤不得不站出来撑起这个家,可她一个弱女子哪有什么来钱的门路?
也是在那个时候,有人出两百大洋的彩礼,倪秋凤便狠心将自己嫁给了素未谋面的张东诚。
药医不死病,父母到底没撑过去,双双撒手人寰。倪秋凤葬了父母,赶在百天内与张东诚完婚。然而成婚不过月余,丈夫又惨遭横祸,只余下她带着堂姐的顽劣儿子与丈夫的刁蛮母亲在这偌大的津门里过活。
曾经不止一次,倪秋凤想跳进海河,就此了结自己不幸的一生。她的生活一片黑暗,见不到一丝一毫的光亮。
她以为自己就要撑不下去时,一道光出现了。
倪秋凤还记得,那日天很冷,她那满是冻疮的手伸进冰冷的洗衣盆时,每揉搓一下,手上的口子便撕裂一般的疼痛。房东引着个衣着单薄的人进了院子,商谈一番,年轻人租了一间正房。
下午时客人来取浆洗好的衣物,发现衣服上多了个洞,便破口大骂让倪秋凤赔偿。她站在那里茫然无措,频频回头,希望婆婆能出面解围。
结果西厢房门窗紧闭,张胡氏自始至终始终都没出面。倒是正房门开了,刚刚租下房子的年轻人走了出来,递给客人几个银角子,说了句‘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客人骂骂咧咧走了,年轻租客看着她,只是勉励地微微笑了笑,目光清澈,不见淫邪,随即返身回了房。
她定在院子里,想要将租客的样子记在心里,也是在此时,乌云裂开,一道阳光照进院子里,她的身上顿时温暖起来,心里更是被那笑容温暖得暖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