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称先生,梁先生直接叫我名字便好。”顿了顿,费景庭说道:“我曾就读于布里斯托大学。”
当然,那是差不多一百年之后的事儿了。
梁先生明显比沙龙里的那几位二代要强不少,当即说道:“布里斯托虽然十年前才草创,可在英伦也算是好大学啊。不错,不错。”
费景庭伸手相邀道:“大家别站着了,还说坐下说话吧。”
杨景林跟梁启超只是点头之交,甚至有那么点龌龊。梁先生移居津门,没少骂杨景林这家伙媚上欺下,是个典型的封建官僚。
既然人家不待见自己,那就没必要上赶着往上凑,于是杨景林便说道:“我就不多待了。此番只是来看看费先生,看过了,我这便回去。近来局势愈发严峻,只怕要闹出事端啊。”
梁先生冷哼一声:“如此局面,若非北洋罔顾民心,学生们又怎么会闹出事端来?”
话不投机半句多,杨景林讪笑两声,冲着费景庭点点头,带着白贞庸便走了。
事实上此番杨景林是又来找费景庭取经来了。巴黎和会拒签和约是几个月前的事儿了,可到了十月,学生们依旧没有平息下来。每日里上街游走,呼喊口号,分发传单,打砸囤积日货的商铺,闹得不可开交。
源自北洋上层的压力先是压在曹睿身上,曹睿又将其转嫁到了杨景林身上。这些日子杨景林可不好熬,等于是被夹在中间,两面不讨好。
听闻费景庭回返津门,杨景林当即就想过来取经。可惜杂事缠身,直到今日才得了空。而费景庭只知道大略的历史走向,就好比眼前的局面他就没弄明白。
历史课本上只是说了学生们会在十月份复课,可没说这会儿还在闹腾啊。
眼下的局面,学生们很显然是被反对派政客利用了。这场运动也逐渐变了性质,成了两帮政客隔空交手的战场。
费景庭不好出什么馊主意,只是反复强调,一定不能镇压参与运动的学生。
几次指点,杨景林都得了不少的好处。就比如他现在不但得了曹督军赏识,便是其手下领兵的吴佩孚也在杨景林的蓄意讨好下,算是有了一些交情。
此番费景庭反复强调不可参与镇压,这杨景林自然记在心里。回去的路上便琢磨开了……曹睿反复施压,学生们闹得愈演愈烈,两边都不是好相与的。干脆吧,三十六计走为上!
走出小洋房不远,杨景林陡然顿住脚步,对身旁的白贞庸说道:“贞庸,我好像病了。”
“啊?”白贞庸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厅长,要不回去让费先生给您瞧瞧?”
杨景林笑着复述了一遍:“我是说,我病了。”
“您……病……哦”白贞庸恍然,隐晦地挑了下大拇指:“厅长,您是打算称病躲一躲风头?”
杨景林说道:“什么称病?我就是病了。你去,回头告诉曹睿一声,就说我病了,让他先派人掌管一下警察厅。”
“啊?不是……厅长,您就不怕曹睿趁机往里头掺沙子?”
“呵,随便他掺。我是眼不见为净。呵,老子掌管津门警务十几年,掺点沙子就想掌控警察厅?姓曹的继续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说罢,杨景林钻进汽车里,招呼司机开车。也不回警察厅了,干脆回家先躲上一阵再说。
再说另一边,杨景林前脚刚走,梁启超便皱着眉头说道:“景庭,你怎么跟这种人认识?”
费景庭说道:“这房子就是人家的啊。”
梁先生神色放缓:“哦,原来如此。景庭学成归国,可有什么抱负?”
抱负?得道成仙算不算?
不能说实话,便只能胡诌道:“教书育人。”
“好!”梁先生称赞道:“看来景庭也发现国内如今的弊端了。此番游历欧罗巴,我发现自机器发明、工业革命以降,生计组织大为变动,新生出一个富裕阶层来。科学愈发昌盛,工厂便愈多,社会偏枯愈甚。富者愈富,贫者愈贫,物价一日一日腾贵,生活一日一日困难。
一百年物质进化,比从前三千年所得还多几倍。民众不但没有得到幸福,反倒多了许多灾难。由此可见,西方文明早已破产,想要拯救世界,还要依靠东方的固有文明。”
费景庭琢磨了一番,大概理解了梁先生的意思,顿时对梁先生大为赞叹。好家伙,梁先生在欧洲游历一年,便发现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的弊端,更发现资本主义比封建社会对普通人的盘剥更重,而且还发现了工业化才是西方文明领先于世界的奥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