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嘭!
嘭!
精武门,后院。
一老一少两者拳拳相交,不过极为有分寸,拳头临近之时,就猛地一缩,力量不轻不重。
两人的拳速都极快,一般如果没经过训练的人,压根就看不清楚什么时候出拳。
霍元甲以单脚为轴,向后退了半步,身躯稍稍向右一避,躲过了白贵的寸踢,继而左手从右臂探出,打住白贵踢过来的左脚梢节。
砰!
拳风四溢!
白贵亦是在这一瞬间,变幻腿法,继而使用了披挂拳转身砸钉,右手肘狠狠朝着霍元甲的方向直戳,凶戾十足。
两人拳风直扑面颊。
少倾。
霍元甲再退,退到了院墙边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美和,可以了,单是你这份体力,就胜过所有拳师,打拳,打的是身体,我在三十息之前和你打斗,还能跟上,可后续,就差得远了……”
白贵收手,此时他已经换做一身长衫打扮。
回国后,穿着长衫更方便些。
“霍师客气了,拳怕少壮,我也只是凭持勇力。”
白贵躬身施礼道。
在刚刚的比斗中,他只出了不到四成力,并未使出全力。不过霍元甲现在年老体衰,力气和持久力肯定不如年轻时候,这样也是正常。
从后院走出之际。
白贵心中一动,“霍师,不知道你有没有练出内力?”
他自从学过霍元甲的迷踪拳后,日夜苦练,能感受到气感,但还是做不到马师傅那样的以气御刀,只能单纯练出内劲,能以此更便捷的使出寸踢、寸拳。
“内力,我年轻时练出过,可现在……”
霍元甲顿了顿步,叹息一声,摇了摇头道:“我们内家拳是能练出内劲的,但练出来后,往往存不住,就会消散,不过你也不必可惜,能练出内劲的武师还是少数。”
“多谢霍师答疑。”
白贵点头。
也没有多说,似乎只是平常的询问罢了。
霍元甲亦是没有疑惑,内劲的说法在内家拳各门武术中着实不少见,平常就有门人问他这个问题。
不过给白贵的是如实相告。
那些门人,则是选择性隐瞒了一部分。
“这就是子午净身功这门内丹法的功效了……”
“霍师的迷踪拳,类似张道长传授给我的八部金刚功,都是动功,练出来的炁存不住,而子午净身功是静功,练出来的炁以内丹法能够存住……”
白贵心道。
不过子午净身功这门内丹法是全真龙门派不传的隐秘,他自不会多嘴告诉霍元甲。他和霍元甲还没亲近到这个地步,而且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论语·子渊》曰:“夫子之说君子也,驷不及舌。”
他虽是伪君子,但一直竭力做一个君子。
做君子比作小人,好处要多。
……
白贵在精武门没有久住,只待了一天半。
在次日晚上,就靠着精武门的关系,抢到了从沪市前往金陵的车票。这趟火车,尽管他抢到的是二等车厢,可里面仍旧人数不少。
“先生,这是二等票的福利,一包薄荷叶。”
“还请您收下。”
正在白贵看书的时候,火车的侍者递给了他一小包薄荷叶。
“多谢。”
白贵微怔,收下了赠品。
薄荷叶有着疏风散邪、疏风散热、芳香通窍的作用,所以一直是晕车必备。前一次,白贵和刘明达、吴怀先留日坐火车时还没有赠送过薄荷叶,想不到,几年后再次坐上火车,二等票就有赠送薄荷叶的福利。
不过这也是正常。
有了薄荷叶,就能减少乘客晕车时呕吐发生的几率。能让车厢干净一些,另外薄荷叶也是真的不怎么值钱,惠而不费的小事……
他打开一看,里面只有四五片。
随口扔了一片薄荷叶入嘴,嚼着,清香略带甘冽,像吸了冷气一样。
凉飕飕的。
如果是东瀛车厢上的宝丹,他是万不想入口的。
但薄荷叶这种自然生长的植物,吃起来亦是种享受。
一路无话。
等白贵到了燕京时,已经过去了十数天,也到了六月中旬。
从天津到燕京的铁路短促,但仍需坐上一个小时。白贵刚刚下了燕京火车站,温度噗地高了不止一截,热风拍在人脸,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北方的酷暑。
火车站,月台。
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操着天南地北的方言,衣着也是各色不齐,有富有贫,有贵有贱。在南方诸省罕见的辫子,到了燕京不可避免多上了一些。
走出火车站。
这是一条宽阔的青石板路,路的两旁都是店铺,多是饭肆。
“馄饨哩,卖混沌哩。”
“胡辣汤,正宗的豫省胡辣汤,各位客官请进,吃了浑身上下不出汗,咱这店不收钱……”
“羊杂汤、牛杂汤,正宗的杂肝汤……”
“四盛包子铺,个大皮又薄,吃一个就顶饱。”
白贵舟车劳顿,从沪市到燕京,一刻也几乎没怎么停歇,在车厢中只吃了几个天津大麻花,此时肚饿,索性就随处找了一间看起来装潢不错的饭铺坐了下来。
他要了一碗优质的羊杂汤,两个芝麻酱烧饼。
羊杂汤不膻,吃起来不错。
只不过这和他在秦省吃的河滩羊不能比,但胜在这芝麻酱烧饼配羊杂汤是绝配。
白贵三下五除二吃完饭,叫来伙计算账。
在东瀛时,吃饭时贼不痛快,每天吃的就是味增汤和米饭,哪有这种羊肉汤配大饼来的舒爽。
“客官,一共是一角五个铜子。”
伙计走过来,点头哈腰道。
眼前的白贵一看气质,就与平常的客人不同,必定是贵人无疑。
民国初年以铜元(铜镭)代替清末铜钱为辅币,规定每个铜元可当铜钱十文,十个铜元为一角。在铜元其上,则有银毫,银毫有双角和单角两种,此银毫多是清末年间铸造的龙毫,龙豪之上才是银元。
不过银毫往往是南方诸省铸造,双角银毫并不比单角银毫用的料足两倍,所以在北方,一般双角银毫流通性是比较差的。
白贵轻嗯一声,递过去两个单角银毫。
这个价钱还算合理。
一枚银元的购买力是很强的,在此时的沪市,一枚银元就能买四十四斤大米,下馆子,更是可以吃四五道菜,全是烧鸡、牛排的硬菜。
饭肆伙计立刻到柜台上算账,找了五个铜子。
正待白贵准备起身时,饭肆伙计犹豫了一会,开口道:“听客官的口音,应该不是燕京本地人吧,如果客官想要租赁屋舍,寻找旅馆,还有带人引路、介绍牙人等等,我们店铺都有合作,保管是比客官您亲自去请要便宜一些……”
类似这种开在火车站旁的店铺,大多都有这种服务。
“不必了,我在燕京有地方住。”
白贵摆手拒绝道。
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
店,指的就是店小二,见风使舵的主。或许真如他所说,能便宜方便一些。但更多时候,富户是被宰客的。
因此贪小便宜,遭大罪。
再说以他的身家,还不缺省下来的这点钱。
走到巷子口,在沿道旁,就有一排排的人力车车夫等着,一个个穿着长袖小白褂,白的或黑的袴子,裤筒比较肥,脚腕处系着细带,脚上则是千层底青布鞋。
一看,就十分的干净利落。
见到白贵的第一面,就像是雇主,干净的一袭长袍,收拾凌厉的短发……,儒雅的形象不太可能装出来,这和学校里的先生样貌极为相似,而他的长衫没有补丁,这意味他不怎么缺钱,右手提着皮箱,塌在提手处的手腕衣袖略微凸起,应该是佩戴着洋表……
“这位先生,请问是整天儿,还是快活?半天?”
临近,听到,看到响动的几个年轻的人力车夫麻利的收起正擦汗的亚麻毛巾,披在肩上,凑上前去,讨好的露出笑意。
“整天吧。”
白贵沉吟了一会,他初来乍到,又没有提前给朋友打招呼,得先找个住处,而住处又不好寻,若是随意找个旅馆也就罢了,他明显是需要在燕京住上一段日子的,不可能寄居在白府,尽管不太可能有人给他冷眼看,但寄人篱下这份感受可不太好。
他在鹿家也受够寄人篱下的日子。
至于借宿,这更不可能了,好歹借了两次宿,一次是京都的荣吉家,另一次是九州的田边龙子家,这就……失身了。
在东瀛鬼混还行,到了国内,需要收敛一些。
至于人力车夫提到的整天、半天、快活,则指的是拉的时间长短,快活就是猛跑,耗力气,但赚得钱能多些,一天干不了几次,而整天和半天明显就跑的耐力,单时长没快活赚钱多,但一天和半天总共赚钱是比快活多上一些的……
他打量了眼前的几个人力车夫,都是清一色的壮小伙。
拉着的人力车,也是八九成新。
这不难理解,火车站是人力车夫等生意最好的地方,甭看这些人力车夫看着各个忠厚老实,但行内厮杀也是有的,一些年老体衰的人力车夫必然会被挤走。
人力车上用黄色油漆刷着“刘氏车行”四个大字。
“走,给我找个拉纤的,我要买间宅子,到时候做成了,也有你的好处。”
白贵提着皮包,入了人力车座,淡淡说道。
俗话说:“说媒拉纤”,拉纤的,就是介绍买卖或租赁房屋等从中牟利的人。一般叫做牙行,但在燕京,这叫做拉纤的。
人力车夫不一定忠厚老实,但比刚才的店小二好打交道一些。
另外他也不怕什么打黑枪的。
“行!爷您就等着呗。”
“我最近刚从别人在报纸广告上说,有家宅子要出租,位置不错……”
“对了,爷,我叫二强子……”
人力车缓缓而动,二强子拉车步伐稳健,不快不慢,很快就穿过层层人流,到了一家胡同旁。
胡同口处,钉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落花胡同”。
二强子拉着车,走到门牌号十二号的一处宅邸。这处宅邸半新半旧,但胜在宽广,从墙外能看到屋内的两颗大槐树。
停车,车把手放低。
白贵下了车,他定睛一看,这宅邸一看就是曾经官宦人家的,青砖黛瓦,两扇如意大门,当中镶着兽首铜环,门槛约有一尺高,只不过这大门久没刷过桐油,门漆掉落,看起来有些荒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