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章州中部,地形开始相较过去有所变化。
临近南部的地势变得在视觉上十分壮阔,高低差之大层次叠加犹如石工凿刻的台阶。自平地远远望去,遍布瘴气的沼泽往上是突兀出现的断壁,一层接着一层向外突出的岩石附满了藤蔓与灌木,满目绿色的间隔露出刀削般崎岖不平的灰白色山体,山脚之下还有着过去上古遗留的雕刻石柱。
最高处的峭壁山体上被开凿出了狭长的走道,晴空万里之下一行飞鸟远远地飞过,小得像是蓝色背景布上的零星砂砾,更显得周围的峭壁宏伟壮观。
行走至此,水路也已经成为一个可行的选择。硕大无朋的峭壁之下遍布浮萍的沼泽到这块已经开始有足够的深度可以行船。然而只有极富冒险精神的人才会选择乘舟前进。
被山体所遮盖的沼泽水域呈现出一股令人惊惧的墨黑色,借正午从正中央缝隙洒落的日光蓬勃生长的浮萍与莲花遮盖住了大部分的地方,盛夏的雨后这里总是蛙声一片,然而只闻其声却难见其影。
不时有半米宽的硕大莲叶被水底不知什么东西触碰剧烈摇摆,而待你望去,只瞧见一节节的巨大背鳍划开水面迅速隐入其中,只留下淡淡的涟漪继续摆动。
和人商人当中尚且算得上胆大妄为之徒才会选择行走水路,而他们在路过时往往会携带一袋精米,随行舟过程有序地撒入水中。
不明就里的拉曼学者听闻这一世故曾以为这是与文化相关的献礼仪式,按照只言片语的误解他们传成了“一年最好的收成献给水神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但实际上按照和人古籍记载,这其实是某种吓退龙的方法。
有龙在渊,和人语言当中的“渊”指的就是深不可见底的水域。新月洲传说中的龙并不像里加尔的喜欢住在火山和雪山,而是在水里游走——这就更令拉曼人确信祂是一种蛇类而非兽类。一部分拉曼人认为和人传说中的龙是某种水栖的巨型蛇类,袭击人的传说以讹传讹久了便被神化——但总而言之——
撒米的做法源自和人古老的传说,因为龙的身体遍布鳞片,若是在鳞下长蛆便会痛苦不堪却又毫无办法。因此用和蛆十分相似的白米撒入水中,便可令龙畏惧而不来袭击船舶。
这种想当然的做法到底有多大用处我们不得而知,只是显然即便有这种“无比可靠”的保证手段,大部分人也仍旧宁可选择峭壁两端开凿出来的道路行走陆路。
从低地一路往峭壁上方行走,真正踏足之后方才发现经过千年打磨这里远比在下方时看着要宽广。五六台马车并行都仍旧没有太大问题。靠近断崖的部分有护栏存在,但因为路途过于漫长,采取的便是最低成本的木质柱子配上粗麻绳拉成的象征性阻碍。
这种护栏只能让人意识到这里便是崖壁的边界而无法起到真正防止落崖的作用,更不要提年久失修有些地方的麻绳已经干枯发脆,仿佛风轻轻一吹就会断裂。
从这里往下落去,即便不考虑深渊中的各种蠢动黑影,光是几十米的落差直接砸在水面上也足以让人昏厥溺死。所以大部分行人都尽可能地离得远远的,只有少部分如同一行人过来时瞧见的这几名身着华服的年青武家子弟,会无意义地炫耀着武勇故意站得很近还大声嚷嚷生怕别人瞧不见。
在如今和平了许久的月之国,除了酗酒斗殴以外大抵做这种蠢事就是年青武士们最大的死因了吧。
一百多将近两百人的一行人走过时,这群正在装模作样展现武勇的年青武士当中有个吓了一跳差点就没掉下去,要不是伙伴伸手拉了一下只怕一条性命就要这样没了。
龙之介麾下的浪人当中有人瞥了他一眼,不知是感觉面上无光还是怎样,这年青人居然还一副要把火气撒到这边来的模样怒气冲冲的。还好被伙伴给拉住。
但即便如此他的叫骂也仍未停下,言论与之前亨利一行来到章州时那些年青武士骂鸣海和弥次郎等人的大致相同,都是骂什么年代了还穿盔甲带武器之类的,显然只着华服游历才是如今和人武士的常态。
弥次郎和鸣海等人有些深色复杂地看着只会逞口舌之利的那几名青年武士,他们从宽大华服袖子间露出的手臂纤细而又白嫩,让人怀疑是否还能挥得动刀。而旁边甚至还有仆人拿着大大小小的包具带着纸伞,想必是担心过于毒辣的夏日阳光伤害了武士尊贵的肌肤。
龙之介一行显然对这种日子已经习以为常,他们没有搭理,只是继续往前走着。
走峭壁上的道路远离地面没有了瘴气让人头脑清明不少,整支队伍走起来似乎也快了许多。只是他们只走到一半路途便差不多应当左拐往东。因为再这样继续前进下去就是坪山县的势力范围,而一行人从这开始就得绕路不能再走国道了。
一半的路途也已经消耗了大半天的时间,正当夕阳渐下逢魔之刻到来时,打算前往山上去的龙之介等人却被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药夫给挡了下来。
“武士大人们还是等白天上路比较好吧,这座山上可有不少的人面鸟在。”
不管他是否是老眼昏花没能看出龙之介等人是浪人而非正经武士才开口阻止,这种举手之劳般的善意对龙之介一行而言算是相当罕见。因而他思索之下也便告知了后方同行的鸣海等人,而听闻所谓的人面鸟,我们的洛安少女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里加尔同样存在的名为哈比的魔物。
但在稍微打听描述之后两边的人立刻意识到新月洲的这种鸟类和里加尔的仅有习俗相近,其它倒是区分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