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子里忙，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向进回答后又问道，“一个人在家怕不怕？要是实在怕就让你妈回来陪你。”</p>
向薇摇头，“我不怕。”</p>
她以前一个人在荒山野岭都住过，现在住在筒子楼，左右上面都住得有人，而且房子一点都不隔音，真出了事稍微大点声就能喊到人。</p>
“那赶紧睡，明天还得早起呢。”李秋催促着。</p>
也不管向薇是不是要问什么，推着她进屋让她早点睡。</p>
向薇有些无奈，知道她就算问了也不一定能问出什么来。</p>
只能收拾下睡觉。</p>
一夜好眠，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家里又没了人，桌面上放着钱、票和一张纸条，让她去食堂买早饭吃。</p>
向薇刷牙洗脸后，挎着个小包出门。</p>
刚走了没多久，就被一人从后面追了上来，“薇薇，你怎么把头发给剪了？我刚还没认出你来呢。”</p>
来人是原身的好朋友，也是在考试前将准考证塞到她怀里的卫舒。</p>
卫舒伸手拨弄了下她的头发，“怎么剪这么短？你不是很喜欢长头发吗？”</p>
向薇晃了晃头，“还好吧。”</p>
“也确实挺好，瞧着特精神。”卫舒说着，“对了，我听说你去了机械厂上班？那你以后不上大学了吗？”</p>
“上，去机械厂只是暂时。”</p>
卫舒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还真怕你又犯糊涂。”</p>
两人边走边聊，就在向薇快要进厂门时，卫舒突然拉住了她。</p>
向薇早就看出她有话要说，指了指旁边没人的拐角处，她道：“反正还有点早，要不我们去那边聊聊？”</p>
卫舒抿着唇，跟着走了过去。</p>
等到了拐角处，卫舒一开始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绞着手指头道：“你说，我要不要直接去上班？以高中文凭我也能找到一份很好的单位……”</p>
说着，脸上带着苦涩的笑容，“瞧我，之前还劝你，现在轮到我自己退缩了。”</p>
向薇问她：“能说说为什么要退缩吗？我记得你说过，你最大的愿望就是走进大学。”</p>
卫舒脸上带着黯然的神色，“可我不想拖累妈妈，你知道的，我们出去上大学的花费太大太大了，这些年我妈为了供我读书，已经累到腰杆都挺不直，等大学毕业就是三四年后，我根本不敢去想她能不能撑住……”</p>
向薇突然有些晃神。</p>
听了卫舒的话，她明白爸妈这几天的不对劲。</p>
应该也是为了钱的事在发愁吧，所以才会突然忙了起来？</p>
“……你知道我的家庭，我妈和继父是重组的夫妻，继父也有儿女，不可能把钱花在我一个人身上，大学虽然有补贴，但几乎就只够我一人花费，上大学这几年我根本无法帮衬家里，我妈倒是直接说了没事，但我就是舍不得她那么累。”卫舒很茫然。</p>
她想上大学，这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有的梦想。</p>
为了这个梦想，本就不是十分聪明的她花费了很多很多的努力，才让自己有资格迈入大学的门。</p>
可是……</p>
她做不到看着自己的母亲累得腰杆都弯了。</p>
也做不到忽略因为她的关系，继父那边的亲戚对母亲的挖苦。</p>
卫舒这段时间就一直在想，要不要不往上读了？</p>
拿着高中文凭她能进城里的厂子当工人，每个月都能拿工资孝顺妈妈，能让妈妈过上好日子，也能让妈妈少听点风言风语。</p>
“你多大了？”</p>
卫舒一时愣然，没听清好友的问话，“什么？”</p>
向薇再一次问她：“你今年多大了？”</p>
卫舒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问这个，带着疑惑的回答：“十九岁。”</p>
“既然是成年人了，去了大学你完全可以根据空出来的时间找到能拿钱的临时工。”向薇对她说着，“当然，那样会很累，累到或许你都无法挺直腰杆，但最少你心里不用背负任何的压力。”</p>
要么身累、要么心累。</p>
无非就是二选一罢了。</p>
向薇愿意选择前者，年轻人嘛，该吃苦时就得吃苦。</p>
她不知道这番话能不能说服卫舒，但她知道自己该如何做。</p>
向薇在这天之后，并没有再问爸妈怎么这么忙碌，而是尽可能将家里的事物忙完，每天也开始了早出晚归。</p>
早早的赶到修炮房，天色渐暗才回到家。</p>
累了些，但是成效很喜人。</p>
向薇望着整整齐齐摆放在地面的配件，每一样都做好了标记，只等着组建起来就好。</p>
牛师傅这时走了过来，扫上几眼后没夸没贬，而是对她道：“你过来。”</p>
厂房就这么大，向薇也来了不少天，但几乎就待在这个小圈子里活动，几乎没往其他地方走过。</p>
两人走到一角，面前是一个用油布挂着的物件。</p>
牛师傅对着她道：“你掀开试试。”</p>
向薇二话不说立马上前，就在快要上手的时候，牛师傅又担心她毛手毛脚，赶紧叮嘱道：“小心些。”</p>
向薇点着头，带着小心将油布掀开。</p>
在看到里面东西的真面目时，向薇眼眸立马发亮。</p>
果然，55式37毫米高射炮！</p>
不过，在看了一会儿后，向薇看出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p>
在她查到的资料里面，有个对这款高射炮的大概讲解，和她现在所看的有些不同。</p>
“看出来了吧？”牛师傅双手背在身后，乐呵呵的道：“这可是咱们自己用废件组装起来的。”</p>
向薇有些惊讶。</p>
所以这是和她组装炮架一样，用废件组装成一套完整的高射炮？</p>
“不是呢。”牛师傅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微微抬着下巴，开口道：“真要说起来，这其实就是一个模型，如果将它和真正的高射炮放在一起，你一眼就能看出不同。”</p>
从战场拖来的木仓械和这种架子货不同，那是一眼就能看出，他没法亲口说出那种感觉，唯有亲眼看到才知道。</p>
牛师傅道：“外人不知道，红星机械厂还有个修炮房，就算知道的也仅仅以为这里是个修炮房，却不知道在几年前咱们就有了些转变。”</p>
说着的时候，他从一旁郑重的抽出一套册子，里面夹着的都是珍藏好久的报纸，被小心翼翼的剪下然后夹在册子里。</p>
“看看，这就是我们这些年的成果。”牛师傅带着一丝细微的自豪，“这是58年8月制造出来的7.62毫米半自动步木仓，这是62年3月改造的□□，这是63年6月研制出……”</p>
一样接着一样，牛师傅口中说出的这些，全是他们最辉煌的时刻。</p>
是能一辈子铭记的时光。</p>
等说完之后，牛师傅又叹息道：“可惜我们年纪都大了，不管是精力还是其他方面都没法再用最好的状态完成它们，以后的国家也只能靠你们这辈年轻人来强大了。”</p>
说着的时候，他将手里的册子递了过去。</p>
向薇伸出双手去接，上面被剪下的报纸没几张，但是她看得特别仔细，一字一句认真的看着。</p>
……</p>
“教授！有成果了。”一个穿着工衣的男人匆匆赶来，他一脸欢喜的道：“最大射高从10200米达到了11100米，射速到了150发/分！！”</p>
王泉林猛地站起来。</p>
他怎么都没想到，这才短短的几日功夫，就有了这么大的成果。</p>
“老王啊，你的思路是正确的！按着这个思路往下，或许能大大提高高射炮的参数。”一旁的人激动的一把抱住了王泉林，“你这趟出门散心散得好啊，咱们困了这么长时间，总算找到正确的思路了。”</p>
旁人激动，王泉林怎么可能不激动？</p>
他因为被堵在死胡同差点没把自己逼疯，要不是家里人强硬让他出门走走，他怕是到现在都还困在里面。</p>
“你最开始提起，我还觉得有些冒险。”另外一位老教授感叹着，“好在你说服了我，泉林啊，你这次真的是立了大功，这要是再往下研究下去，我们一定会取得很大的成果。”</p>
王泉林收复有些激动的心情，“还记得我先前说的小向同志吧？如果不是她给了我思路和灵感，我也不会有现在的成就。”</p>
周边的人听得好奇。</p>
“是哪位小同志？”</p>
“如果她有能耐，要不要将她特招进来？”</p>
“有机会真想见见这位小向同志。”</p>
王泉林带着笃定，“迟早会见面的。”</p>
他对这点很坚定，只是遗憾这么高兴的时候不能立马和小向同志分享，而且他都将号码留给了小向同志，这么多天过去也不见她打电话过来。</p>
算了，小向同志不联系他，他就主动联系小向同志吧，这么高兴的事，不能面对面分享下，也得电话通知一声。</p>
说是厂子，其实就是十来个人在废墟上搭建了一个简易的厂房，在没有任何拆卸装备下，仅靠着双手中的简易工具修理送来的武器。</p>
随着这些年过去，渐渐已经没了武器送来，而修炮厂也正式命名为红星机械厂，主要经营其他业务。</p>
不过，原先的修炮的厂房别没有被弃用，一直到现在还在使用当中。</p>
只是很少人知道，厂房内到底在做什么。</p>
不管是白天还是夜晚，这边的厂房都是大门紧闭，门和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根本不放人进去。</p>
向薇听到‘修炮房’三个字的时候真的很惊讶。</p>
她之前能猜到严厂长让她来上班的意思，无非就是想着给她更多接触这个行当的机会。</p>
也许会让她在厂房接触生产的机器，也许会让她做类似的文职，顺便能借读厂里的书籍。</p>
但是她真的没有想到，严厂长会把她送到修炮房！</p>
这个在她看到37高射炮时就特别感兴趣的东西，本以为在上大学之前是无法接触到，甚至更长时间都没法碰触到的武器。</p>
不用人催，向薇迈开的步子大了许多，迫不及待的往门口走去。</p>
秘书还想着跟着一起，却被牛师傅拦了下，“干嘛呢，没事别往我们这里乱跑。”</p>
秘书讪笑道：“牛师傅，厂长让我安顿好向薇同志。”</p>
牛师傅瞪着他，“我不比你安顿的好？行了，赶紧走吧。”</p>
秘书看着被关上的门有点慌，厂里的老员工都知道，这些老师傅的脾气都有些古怪，没少人被他们骂，也不知道向薇同志受不受得了。</p>
不过再担忧，看着被关上的大门，他也无可奈何。</p>
而向薇呢，她被震撼到了。</p>
厂房里面有些暗，但不至于看不清，正是因为看清所以她惊得大张着嘴。</p>
“怕不怕？”牛师傅一边问着一边将袖子卷起，露出手臂上狰狞的伤口，“木仓械可没你想象中的安全，划伤、炸膛等一系列的木仓械事故可不是玩笑，轻者受伤毁容，重则性命堪忧，怕吗？”</p>
连着问了两次怕不怕，仿佛对方只要点头，他就要赶人了。</p>
不怪牛师傅这么不近人情，主要是这些年来偶尔修炮房会来新人，胆子小的根本不敢进来，胆子大的做起事来也是小心翼翼，毕竟这些都是可以杀人的木仓械，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接受。</p>
而向薇呢？</p>
不好意思，此时的她满眼都是面前的东西，真的没注意到身边人说的什么。</p>
修炮房的木仓械不多，而且大多都是被拆卸摊开，几乎没几个是完整品，向薇心里有了一个疑惑，问道：“现在还有武器送来修理吗？”</p>
牛师傅满是皱纹的脸上一笑。</p>
哟呵，这位小同志是真不怕啊，不但不怕，还看出了关键的地方，“早就没了，之所以会在这里建个修炮厂也是因为近，现在国内还算安宁，早就没有武器送来修理了。”</p>
向薇不解，“那为什么机械厂还有修炮房？”</p>
牛师傅没给她解释，而是道：“想知道？想知道还得看你能不能在这里待下去，要是不能，解释那么多还不是浪费我的口水。”</p>
向薇并没有因为牛师傅质疑的口吻生气，很认真的问道：“那我该做些什么？”</p>
牛师傅指着周边的一张桌子，“想入这行那得先了解了再说，就从这里开始吧。”</p>
向薇跟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这张桌子上放了不少零碎的配件，不过怎么看都和武器没关系。</p>
牛师傅道：“什么时候搞懂这是什么东西，什么时候才有资格留下来。”</p>
向薇没废话，也不嫌桌面上的一层灰，直接动手拿起来看。</p>
都是一些有年代的缺角，根本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不过牛师傅既然让她弄懂，那和武器应该有些联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