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文炎敬提了亲手捉着的一对活雁上门，王若弗虽为始作俑者，却也是松了一口气。</p>
其实王若弗当初提这点要求，不过就是故意给文炎敬出个难题，让他知道自己这个未来岳母并不是好相与的，盛家的女儿也不是那么好娶的。</p>
王若弗满心想着，待文炎敬受了些挫折，明白了这桩婚事的来之不易，自然会对自己这个未来岳母越加尊敬，对如兰也会更加珍惜疼爱。</p>
可王若弗万万没想到，活雁如此难寻，文炎敬寻遍汴京也寻不到，乃至如兰又和她置起了性子，好几天都没有理她。</p>
王若弗这下傻眼了，她只记得，当初袁家娶华兰的时候，就提了一对活雁当聘礼。因此在她的印象里，要找活雁虽要废些功夫，终归是不难的。</p>
她也不想想，袁家那是伯爵之家，与华兰的婚事更是提前准备许久，要找对活雁自然是不难的。</p>
但文炎敬是仓促间闻知这一要求，自家财力人脉更是远不如袁家，哪能这么容易就寻到一对活雁来当聘礼？</p>
王若弗眼看自己即将弄巧成拙，心里也是暗暗着急，更是存下心思，若是文炎敬再寻不到活雁，自己就把要求放低，改换成鸠、鹊之类。</p>
总不能真因为此事弄黄了这桩亲事吧，那样的话，恐怕如兰会恨她一辈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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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王若弗忧心内疚之时，文炎敬就把一对活雁送上门来了，还言明这是自己亲手捉的，有盛长桢和包景年为证。</p>
这就是意外之喜了，王若弗欣喜之余，对文炎敬也多了几分好感，越看他越是顺眼。</p>
打通了王若弗这一关，如兰与文炎敬的婚事自然也就定了下来。</p>
此间再无阻碍，接下来就是顺理成章的三书六礼。</p>
父母之命，媒人传语，互换庚贴，排算八字。</p>
议小礼，过大礼，男方送“过书”，女方送“回帖”，这便是文定。</p>
文母亲自登门，和王若弗商量一番，两人挑挑拣拣总算挑出了个宜嫁娶的好日子，时间就定在一个半月之后。</p>
……</p>
光阴飞逝，终于到了如兰出嫁的这一天，盛府上下都是喜气洋洋，披红挂彩。</p>
按着惯例，喜酒的正餐要由女方来操办，谓“大业酒”。王若弗一手包办，专门从陶然居请来大厨，在前厅摆了数十桌美酒佳肴。</p>
厅堂之中，则早已摆满了如兰的嫁妆。</p>
层层叠叠的大小箱子，一眼望过去，难以尽数。器物披挂红色彩线，衣裳熏以檀香，箱底放入数锭银元宝，意为压箱钱。</p>
这年月，大户人家嫁女都崇尚一个早备嫁妆，基本都要提前好几年就开始为女儿出嫁做准备。</p>
如兰是王若弗的嫡亲女儿，王若弗更是十数年前就开始着手为她准备嫁妆。</p>
像盛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嫁女，嫁妆中必然是包罗万象、应有尽有。</p>
除了衣服首饰、银钱珠宝这些贵重的东西要带过去压箱，就连厨房里的、粮仓里的、织造房里的、酒坊里的……，这些日常吃的用的，各种东西通通都得一并“嫁”过去。</p>
米、粉、菜、水、油、磨、筛、缸，这都是粮仓里的东西。</p>
牛、羊、马、驴，这都是六畜厩栏里的。</p>
还有四季衣服、各种绫罗绸缎，数量之多，如兰一辈子也穿不完，至于金银首饰、山林田地，那更是福泽子孙后代。</p>
当然，还有在娘家使唤的丫鬟、侍女，做老了的家生子，也要一并随轿嫁过去。</p>
更有甚者，王若弗连寿衣和棺材都早已替如兰准备好了，只不过暂放娘家而已。</p>
而各种家具更是在如兰幼年时就已经开始打造。</p>
千工床、梳妆台、红衣柜、春凳、马桶、圈椅、琴桌、棋盘、眠柜……，都要专门延请巧匠，选取黄道吉日开工。</p>
总而言之，嫁妆必须要满足出嫁女子后半辈子生活的方方面面，遇上子孙不成器的，甚至到了下一代，还要吃母亲乃至于祖母当年带来的嫁妆。</p>
说到嫁妆，里头还有一桩小插曲。</p>
王若弗本就觉得如兰是低嫁，舍不得女儿受委屈，就自作主张，给如兰置了一座三进的大宅院当嫁妆，连下人陪房都安排好了，准备就将这座宅子当新房。</p>
她自觉想得挺周到，老太太知道后却是一通好骂。</p>
“三进的大宅院，文老夫人要是带着她家二郎一家住进来，如儿如何好意思推脱？到时候婆媳妯娌，有的是如儿要烦心，你是帮她还是在害她呢？</p>
你若真想贴补如儿，就给她置个一进的小院子，文老夫人见地方小了，也不好意思过来挤，两口子关起门来过日子，岂不舒心？”</p>
王若弗受了一顿数落，这才醒悟过来，她脸皮厚，也不觉得丢脸，赶紧按着老太太的意思办了，把大宅子卖出去另置了一座小宅子。</p>
在老太太心里，如兰也是她的孙女，虽不似明兰那样自幼养在自己身边，但也是叫她一声祖母的。</p>
老太太自然不会薄待了她，从自己的陪嫁里头挑了好几样贵重首饰，添进了如兰的嫁妆里头。</p>
……</p>
眼瞅着吉时将至，明兰便去陶然居看新娘。</p>
此时的如兰已是开了面，用“五子汤”沐浴了全身，浑身喷香。</p>
明兰见平日里活泼跳脱的五姐姐头戴金花八宝凤冠，身着云霞五彩帔肩，显得分外娴静端庄，便开口赞道：“五姐姐今日好美啊！”</p>
如兰本呆呆地坐在梳妆台前，见明兰来了，一把抱住她，哭道：“六妹妹，我不想嫁了！”</p>
明兰搂着她一阵好笑，哄小孩似得道：“怎么啦？”</p>
如兰缀泣道：“我舍不得家里，舍不得母亲。我怕，我怕敬哥哥他负我，我怕我那个婆婆，她日后会欺负我，我害怕以后过得连墨兰都不如。”</p>
明兰笑道：“前几日下聘时，你那敬哥哥不是在父亲母亲面前立下了毒誓么，说就算有七八个公主瞧上他，他也不改初衷，绝不会负了你。这样的如意郎君，五姐姐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p>
如兰脸上满是甜蜜，随后又面带苦色：“可我还是不想嫁。”</p>
“人说世上有三件事不可信，一是老人说不想活了，二是小孩子说不想长大，三是……”</p>
明兰说到这儿故意顿了顿，如兰被勾起了胃口，连忙问道：“三是什么？”</p>
“三是大姑娘说不想嫁！”明兰声音清脆，带着笑意。</p>
“好你个盛明兰，敢拿你姐姐寻开心！”</p>
如兰一巴掌呼了过来，明兰早有先见之明，往她身后躲去，却又被如兰截住，两人贴在一起，打闹了好一阵才算歇手。</p>
明兰喘了口气，瞥见如兰颊间的细密汗珠，便对小喜鹊道：“你家姑娘的妆都花了，快给她补补，免得新姑爷瞧着发笑。”</p>
如兰虽知明兰又在调笑她，却也只是哼了一声，然后就乖巧地坐回了梳妆台前，任由侍女们在她脸上忙活。</p>
果然，大姑娘说不想嫁，那都是骗人的。</p>
明兰瞧着镜前笑靥如花的如兰，心里也十分感概：五姐姐也嫁了人，家里的姑娘就剩下我一个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