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便托大喊你一声嘉哥儿。”冉聪继续道:“其实我们早就知道嘉哥儿的大名了,杨厢都指挥使好几次说起兄弟你,那是赞誉有加的。”
瞿五也跟着说道:“嘉哥儿,三日拿下辽国谍子,我等甚为叹服。”
陈嘉摇手笑道:“过誉了,其实都是皇城司他们的功劳,我就是旁边出出主意罢了。”
见气氛还是没有打开,便又笑道:“我不擅饮酒,与各位哥哥难得相聚,又不能让哥哥们尽兴,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这样,今天这顿我请客,算是庆祝与哥哥们相识如何?”
自古以来,请客吃饭这种事情是拉近彼此关系的最佳手段,众人本想推辞,见陈嘉态度坚决,便欣然同意。
其实他们的薪水并不充裕,都指挥使这个级别每月也就十来贯左右,加上其他一些收入,绝对不会超过三十贯。
狮子楼这一顿可不便宜,没有二十贯拿不下来的。
陈嘉也是有心相与他们交好,一来他天生与军人亲近,前世活了五十年,一半时间与军人打交道。二来这些人都是驻江宁部队的实权人物,手里都是有几千兵马的,交好他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陈嘉当即将掌柜叫来,就一个要求好酒好菜端上来。掌柜也是难得遇见如此豪爽的客人,喜滋滋地去了。众人见陈嘉的确是诚意结交,也都慢慢放开了。一时间包房内全是劝酒划拳的声音,陈嘉只是以茶代酒,因为事先说明,众人也都没有在意。
酒过三巡,大家话题突然说到现今厢军待遇问题来。
王庆年轻,存不住话,借着酒意牢骚道:“已经快半年没有发军饷了,下面的人一家老小都等着吃饭呢,这样下去这兵还怎么带?”说罢一仰脖子将杯中酒饮尽,随手将酒杯重重顿在桌子上,丝毫不掩饰心中的愤懑。
他又看看冉聪和李明觉二人,“你们威武军是禁军,上官再怎么克扣,拿到手的总归能让家小有口饭吃,我们厢军呢?就差出去讨饭了。”
瞿五瞄了一眼陈嘉,见他正凝神静听,心中大急,慌忙起身将王庆的酒杯倒满,劝道:“庆哥儿,这些话不说也罢,喝酒,喝酒。”
陈嘉看了一眼瞿五,没有说话,交浅言深本来就是大忌。王庆毕竟还是年轻,不过就是因为年轻,所以血性还在,瞿五明显就老油条多了。
“为啥不能说?那帮鸟厮,只晓得捞钱,全不顾下面兄弟死活。”说道这里王庆突然大哭起来,“十七个弟兄啊,十七个啊,就活活饿死了。我还有什么面目去见他们家小,有什么面目啊。”
陈嘉被震撼到了,饿死十七个军人?开玩笑的吧?
左联的脸色也非常难看,没有说话只是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其他人都默默看着王庆痛哭,却无一人上去劝解。怎么劝?禁军作为大宋正规军,正如王庆说的,总还有一口饭吃,可厢军就倒霉了。粮饷是分两部分,一部分地方出,一部分朝廷拨款,结果呢?都说困难,谁都在拖欠。
看看这些年到处造反的,大多都是厢军,为啥?没饭吃,饿死人啊。最困难的地方甚至一还有家老小都饿死的。
陈嘉轻声问道:“难道厢军不能自己找活干,弄点军饷么?”
瞿五叹气道:“厢军也是军队,轻易不准出营的。乡军至少还可以去种田,去揽活。”
“这事情上面不知道么?”
“怎么不知道?饿死人了,便拨一点粮食下来,不死人便相互推脱。”左联突然一掌拍在桌子上愤声道。
“郑知府难道没有拨粮食给你们?”
“拨了。”瞿五解释道:“地方只负责三成,户部半年没有一粒粮食下来,光靠这三成怎么活?”
左联道:“若不是这三成,我们能熬半年这么久?早就饿死了。”
王庆停止哭泣,红着眼又将杯中酒干掉,恨声道:“现在的厢军就连叫花子都不如。江宁府还有三成,去看看其他地方,都有去啃树皮的。”
陈嘉突然就明白了,为啥前世童贯带着十几万大军,被三千金军打得落花流水。这就是带着十几万的乞丐和当时最彪悍的军队作战,别说十几万,再翻一倍也是同样的下场。
帝国的腐朽往往就是从根子上烂起来的,当发现根子已烂再想挽救,那已经是神仙难救了。
陈嘉也不晓得如何继续这个话题,太沉重,太无力。于是起身拿起酒壶,示意大家都喝光杯中酒,然后为他们一一倒满,也给自己倒满,举起杯道:“嘉哥儿就是一介书生,上马不能保境,下马不能安国,唯一能做的就是给诸位哥哥们倒杯酒。如果哥哥们认我这个弟弟,以后有什么难事便来寻我,我能帮的一定帮,此酒我先干为敬。”说罢一口饮尽,一股热流腹中腾起,说不出的难受。
身体的难受可以忍受,心呢?
前世他也去过很艰苦的部队,生活条件非常恶劣,军人们几乎是用生命去忍受严酷环境的考验,但那是大自然的残酷。
眼前的军人们呢?在江南这种富裕的环境中依然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这是人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