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似乎陷入痛苦的回忆中,“师傅有个女儿,是我们的小师妹,本来说好要嫁给大师兄的,没想到苏州税官张凌月看中我师妹,我师傅不肯,于是这厮便诬告我师傅抗税不交,将我师傅投入大狱。”
说到这里高宁已经泣不成声,良久才继续道:“恰好南方方腊造反攻下杭州,大师兄便联络了江湖上的一些朋友,于夜晚起事,打破大牢救出我师傅。我们晓得此事已经是犯了大罪,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放出更多的囚犯,杀了张凌月,又攻陷了府衙,将知州判官的一众官员统统杀掉。第二日我们便举旗宣布造反,响应者极多,几日便有了几万人,更有厢军杀了他们指挥使也加入我们。师兄学着方腊提出讨伐天下贪官污吏,解救苍生为口号,几天时间便攻陷了四周五六个县,最后把常州也攻了下来。原本我们要去攻打江宁,有传说朝堂让宣抚使南下作战……”
他迅速抬眼看了陈嘉一眼,见陈嘉很是认真听他讲话于是继续道:“我们早就晓得宣抚使的厉害,也晓得宣抚使就是活菩萨,大师兄害怕不是您的对手,于是便退回苏州。”
“常州三日屠是怎么回事?”陈嘉平静问道。
“常州是火瘤子起来造反,是他们自己干的。等我们到了常州,他们见我们人多势众,于是才投靠的我们。我们在苏州就杀了官吏,杀了一些为富不仁的富户,大多数人我们并没有动,毕竟我们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火瘤子陈嘉是知道的,常州造反组织者,原本是一个街上闲汉,以赌博,给暗娼牵线为生。其实这种人本来没有什么号召力的,只是百姓被压迫狠了,长期被压抑的愤怒一旦有点火星便会熊熊燃烧起来,那火瘤子就是那点火星。
历史上有几次农民起义是真正为了人民的?无非是个人利益受损,有胆子大的,愿意豁出去的起了头,再鼓动一下,喊几个得民心的口号,于是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看看火瘤子造反后干了什么,方腊造反后干了什么,黄巢造反后干了什么,李自成,张献忠,太平天国,一一细数,便能看清本质了。为啥太祖能成事,看看他起义以后几十年干了什么,对比一下就明白了。
“你为什么要杀你师兄?”陈嘉其实很好奇,与高宁的谈话间,看他的表现,听他的语言,陈嘉觉得事情好像不应该是这样的。
高宁低头半天没有回答,陈嘉也不着急,只是静静看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我说了既往不咎,你杀石生有功不用顾忌,我只是想了解事情的经过。”陈嘉见高宁一直不肯说话,于是出言打消他的顾虑。说实在的,石生这个人生生死死他并不关心,他只是想知道事情的经过而已。
高宁抬头看看陈嘉,突然站出来跪下磕头哭道:“其实师兄并非是我所杀,而是,而是我师兄自杀。他知道火瘤子在常州干得事情太绝,怕活菩萨不肯放过我们,所以他就想出这招,让我假装杀了他,好换取功劳,保住剩下的人。”
陈嘉没有想到事情是这样的,倒是一愣,接着问:“那他自杀有谁知道?”
高宁大哭道:“二十八个头领都知道,我们也劝不住,结果小师妹……我师傅一气之下也……”
半晌才继续道:“大伙见事已至此,便推举我做头领,让我和活菩萨对话。”
说罢在地上不断磕头,嘴里还哭道:“求活菩萨放过其他人,带头造反的是我们几个,别人都是被我们胁迫的。”
陈嘉朝王贵使了个眼色,王贵不明白,忙瞪大眼睛回看陈嘉,这把陈嘉给气的:“扶他起来坐着说话。”
王贵赶紧下去把高宁扶到椅子上,韩钰忍不住捂嘴偷笑。
“你别哭了。我说了既往不咎就是既往不咎,你且宽心。我的要求很简单,把抢来的财物都交出来,所有人身上不准有一文钱,然后自己的东西领回去,我再给每人发些钱粮。这么做不是要秋后算账,而是要你们清清白白重新做人。如果府衙有记录的,后面该还田地就还田地,该归还的铺子和钱粮就归还,什么都没有的要么跟我去四路分田分宅子,要么就附近安置,你听明白了?”
高宁感激地拱手道:“明白了,我这就让他们把东西交出来。”
“嗯,你记得告诉他们,我们会查抄每一户,每一家,但凡有贪墨的,我要好好跟他们讲讲道理,是不是怕我手中的刀太钝,杀不得人。”
高宁身体一震,忙低头应是。
等高宁出去,荀程奇怪问道:“他说得是真的还是假的啊,听着这么不真实呢。”
陈嘉哈哈一笑:“真的,他只有一句说了谎,那就是他和他师妹之间的事情。”
荀程奇怪:“你怎么看出来的?”
陈嘉笑笑没说话,他绝对不会跟他说自己会看微表情,会心理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