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他使劲吸气，不肯让眼泪掉下来的倔强模样，安婕妤心中一软，眼睫轻轻颤动，心疼之情溢于言表：“安儿，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进宫嫁给了陛下；而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情，就是生下了你。无论陛下怎么看我，无论其他人怎么说我，只要你能够平平安安，我就满足了。”</p>
十一皇子还是听不懂她的话，他只能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的母妃，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努力让自己表现得更像一个男子汉。</p>
安婕妤缓缓抬起右手，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脑袋：“安儿，我就快不行了，今后在这宫里，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你要记住，在自己还没有变得足够强大之前，一定要学会放低自己。可仅仅只是放低还不够，你还需要寻找一个足够强大的依靠，学着借助别人的力量来保护自己。皇后……也就是你的母后，她位居中宫，身份尊贵，膝下无子，是一个很合适的人选。等到我过世了，你很有可能会被陛下送到她那儿，到时候你千万不能哭闹，你要乖乖听她的话，只要她一天生不出儿子，你就要把她当做亲娘一样来看待。你明白了吗？”</p>
十一皇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母妃，安儿一定乖乖听话，只要母妃能好好的，安儿做什么都愿意。下一次，要是大皇兄再打我，我一定不还手！母妃，你不要丢下安儿一个人好不好……”</p>
他虽然还明白死亡是怎么一回事，但从周围宫女侍婢的口中，他还是多多少少晓得了一些事——母妃就要走了，她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了。</p>
安婕妤勉力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含泪笑道：“好孩子，我只是有些累了，想要休息了。安儿放心，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会在另一个世界静静看着你，无论你将来遇见什么困难，我都会陪着你，保护着你……”</p>
汴京城里，百姓们还沉浸在新帝即位的喜庆之中，一些大户人家还特意买了些烟火炮竹，放在午门前的广场上。有人点燃引线，一炮接一炮的烟火冲上夜空，猛地炸开，绽放出五光十色的花火。</p>
听到嘭嘭的声响，安婕妤缓缓侧过头，循着烟火发出的声响看过去。</p>
可整座安乐宫的门窗都是紧闭着的，她能够看到的，只有密不透风的窗户纸。</p>
她没有回头，空洞的眼睛像是透过了那层窗户纸，看到了时空的另一端，看到了自己最初进宫时候的模样。那时候的陛下正处风华正茂，那时候的天空很蓝很干净，那时候的她端着刚沏好的龙井茶，从桃花漫天纷飞的桃花林里慢慢走出……</p>
“母妃，母妃！”十一皇子睁大眼睛，泪水模糊了视线，声音哽咽到近乎嘶哑，“母妃，你不要睡啊！父皇马上就会来看你了，你快些睁开眼睛，要是再不起来的话，就要来不及迎接父皇了！母妃，母妃……”</p>
他趴在安婕妤渐渐冰冷的身体上，一遍又一遍地喊。</p>
没有人回答他，没有人陪着他一块哭。</p>
偌大一个安乐宫，寂静得好像一口棺材。</p>
养心殿内，有人传报，安婕妤病逝。</p>
正在喝茶的德帝手下一抖，茶水顺势溢出，落在他崭新的龙袍上，开出一朵暗黄的小花儿。</p>
他放下茶碗，沉默了一会儿：“传旨，追封安婕妤为安贵妃，以贵妃之礼大葬。十一皇子景安，交由皇后抚养。”</p>
宝林元年十月十七，安婕妤病逝，享年二十岁。</p>
时值小雪，大雪连绵了一个月，汴京城中又冻死了不少乞丐与穷人。白花花的大雪，还有那些冻死街头的尸骨，成了这一年留在人们心中唯一的印象。（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