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俊神情一恍,强自镇定道:“这番真是多亏你了,真没有想到你一介女流,竟能想出如此妙计,果真是虎父无犬女啊。”
蔡月儿扭捏一笑,谦虚道:“瞧公子说的,我哪里能跟我父亲比……”突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公子,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可否告知?”
“你说。”
“我想问您,您是否早就料到北莽饥民会剩下一部分,他们在走投无路之下一定会投靠我们,所以您猜在馒头中插入写满字的竹签,并写上‘赐食者青州游俊’?”
游俊听完,突然目光一寒,冷冷道:“月儿,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即可,不要弄得太过明白,真正的聪明人只把聪明用到七分,如果用尽就不好了,须知凡事过犹不及。”
蔡月儿浑身一震,似乎明白了什么,忙道:“对不起公子,我知道了,我错了,月儿以后再也不敢了。”
游俊随即露出温和的微笑:“你此次替我立下大功,想要点什么奖励?”
蔡月儿面露羞涩,声如蚊蚋道:“我什么都不想,我只想一直陪在公子身边。”
精明如游俊,哪能不懂她的心意,但此时的他根本没有心思去想儿女情长,当即装傻道:“那这样吧,等我们拿下益州跟达州后再一并论功行赏你看如何?”
“也好。”
“不过,从明天开始,我想把青州交给你守卫,当然,你放心,我会从云州调充足的军械粮草过去。”
蔡月儿轻轻“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田辉的谋士领着数百残兵投于益州。
负责益州守卫的是光虎将军李继峰。
这李继峰可不同于田步义,是一个厉害人物。
他一听云州虎贲军的遭遇,惊得面如死灰,久久不敢相信。
默默沉思了许久,李继峰突然像触电一般浑身一震,吓得整个大堂的人都是一惊。
“歹毒,真是好歹毒的计策。”
李继峰这一句前后不沾的话让所有人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副将当先问道:“大将军,什么好歹毒的计策?”
李继峰喃喃道:“我是说这个游俊,其用计之毒我生平罕见。”
“将军为何这么说?”
“难道你们还没想通吗?整个过程中,最毒就毒在他那一招投食阻军之计。”
李继峰微微舒了口气,慢慢说道:“你们想,他以馒头投食饥民,并在馒头乃附上竹签写上自己的名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众人认真想了一下,都是摇头。
李继峰恨其不争地道:“我问你们,他既然有心搭救这些饥民为何不早不晚,偏要选在虎贲军经过的时候投食?而且也不多投,就投五千个馒头?”
副将恍然大悟道:“大将军的意思是他是故意这么做的?”
李继峰道:“何止是故意这么做,其用心之毒空前绝后。他料定田辉脾气暴躁,急功近利,见饥民堵道,定然会下令斩杀。这样一来,一来达到拖延田辉时间的效果,好让自己有足够的时间准备,同时可以消耗掉虎贲军一部分力量和物资;而来,虎贲军做了这个恶人,让北莽饥民把所有仇都算在虎贲军头上,而他自己却成了饥民们的恩人,让他们感激涕零,争相追随与他。”
堂上众人如醍醐灌顶,纷纷点头道:“是啊,这样一来不光一石二鸟,而且还占据了舆论制高点,做了个大大的好人,简直是绝妙的计策。”
李继峰却微微摇头道:“非也,此计最毒之处隐藏最深,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
那副将道:“请大将军赐教。”
“一万多的饥民,数量庞大,如果游俊要做这个好人,需要准备多少粮食?现在烽烟四起,粮食比金子还贵,他游俊哪里来那么多粮食?而且,这些饥民中大多数都是老弱,就算救了,能有什么用?能感他的恩情,替他守城打仗吗?徒增累赘而已。”顿了一下又道:“所以,他需要的只是这些饥民中的精华,那些具有战斗力的青年壮丁,但他又不能堂二皇子把那些老弱杀了,怎么办?”
那副将一拍大腿,面色铁青,声音发颤道:“所以,他要借用虎贲军的手把那些老弱杀了,而留下来的那些人正是他需要的人,这些人感念他的投食之恩,一定会追随于他,效忠于他!”
“不错!整个计划,他只花了五千个馒头,便达到这种效果,简直骇人听闻,此人心机城府,放眼天下,无人可及,这个游俊我还真想见上一见啊,碰到这么一个智近乎妖的角色,田步义,田辉两人会吃亏也属正常了。”
李继峰说完,轻轻叹了口气。
也难怪乎当蔡月儿问到投食之计的时候,游俊立马面色冰冷,变了一个人一样。
他这个用心要是被人琢磨透,被传了出去,那可不得了。
他只愿这件事被所有人忘却,永远烂在众人肚子里。
自古成大事者,就必须心狠手辣,但游俊最不想做的就是伤害百姓之事。
然则,他更明白一个道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只有顺应天下大势,符合历史发展规律的东西才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目前整个六合大陆最大的趋势便是天下一统,只有早一日实现统一,消除战乱,才能拯救更多的黎民。
救一人,小善尔,救天下人,才是大善。
杀一人,小恶也,杀一群人,大恶也。
然而有时候为了大善,必施大恶,这个道理谁又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