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少行从聚缘楼回来，得了韩氏抽纱绣降价之后商府的反应，本来心中雀跃的只想与红绣快些分享他报复的痛快，谁知刚到了馨苑门前，就听小丫头说商金氏来了，且不顾下人的阻拦闯进了红绣的卧房。</p>
怕红绣吃亏，商少行连忙冲了进来，看到的却是让他心胆欲裂的画面。</p>
鲜红的血从她指缝中流出，滴落在雪白绫衣的袖口和襟口处，绽开一朵朵刺眼的红梅，然后她微合双眼，向后倒去。那一幕，似乎比往常的动作都要缓慢，一点一点的如刀刻一般，烙印在他心尖上，疼得他背后冷汗直流。</p>
“红绣！！”</p>
“我，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做……”商金氏吓的踉跄退后，摆着手语无伦次。</p>
商少行本能的施展轻功以最快的速度奔向窗边，抓着商金氏的领口如扔垃圾一样将她扔了出去。随即颤抖的俯身将红绣的搂在怀中，让她靠着自己的胸口，声音颤抖的道：“红绣，你没事吧，你没事吧！”后又朗声大叫：“快去请姬公子啊！还愣着做什么！！”</p>
梅妆和杜鹃吓的脸色惨白，呆愣着不知如何是好，被商少行一吼才回过神来，连连点头撒腿往门外跑去。</p>
红绣只觉得身上疼痛无比，似乎每一个骨缝里都长出了钢针，扎得她撕心裂肺的疼。</p>
“三少，我，好疼，好疼。”才一张口，鲜血又一次顺着嘴角流下来，红绣想挣扎，想回握商少行带给他一丝温暖的大手，可是浑身的力量似乎都被疼痛消磨殆尽，只剩下喘息的力气，让她大口大口的呼吸。</p>
“没事，你没事的，姬兄马上就到了，他轻功卓绝，马上就能到，撑一撑，你撑一撑！”</p>
“我，我是不是，快死了。”</p>
“说什么傻话。”商少行面色如纸，紧紧将将她按在自己胸口，眼泪涌上凤眸，闭上眼，喉结上下滚动，半晌才道：“你不会死，我不会让你死。”</p>
红绣浑身脱力的任他抱着，呼吸间是商少行身上淡淡的药香和血腥味。咬紧牙关，挨着身上撕心裂肺的疼，但对于未知病症的恐慌，让她无法再心如止水的对待。连姬神医都诊不出的病症，当世还有谁能救她？或许重活一次的福气已经快要耗尽了。</p>
就算前世得癌症，她也没有尝过这种痛苦，她恨不得自己马上死去，也不要受如此煎熬，可她没有力气，就算有人给她一把刀，她都拿不起来，更别提了解自己的性命。</p>
剧烈的疼痛让红绣娇弱的身子在商少行怀中不断的痉挛，她额头的汗水，眼角的泪水，合着方才吐出的血水，糊了商少行满襟。</p>
商少行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恐惧，什么叫做无助，他宁愿以身代之，也不远她受此痛苦。然而此刻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拥紧了她。</p>
不多时，院中传来一阵嘈杂之声，商金氏拉着老太太和商曾氏，还有几名女眷一同赶来。谁知刚到了卧房门前，便有一道红影闪身而至。</p>
姬寻洛将轻功施展到极致，来到窗前，才一看红绣的现状，便觉得心被人掏出来狠狠拧绞一般。</p>
“红绣，我来了。莫怕，你定会安然无恙的。我姬寻洛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没见过我治不了的病，解不了的毒，你定会没事！”</p>
“姬兄，她似乎很疼。”</p>
姬寻洛点头，诊脉之后迅速翻出针盒。功夫了得的神医，此际却因为紧张和担忧，手抖得连针盒都拿不稳，“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又忙蹲下来捡起，在烛火上烧了之后，咬牙扎进挤出止痛的大穴中，缓缓施以内力。</p>
屋门口，老太太和商金氏、商曾氏等人，不可置信的望着红绣血迹斑驳的衣裳和满身狼狈的商少行。知道红绣身子不好，可也没想到会弱到这种程度。</p>
“年轻人呕血，恐是不寿之相啊。”老太太摇着头喃喃道。</p>
“放屁！”谁知话音才落，姬寻洛就冷眼看过去，也不管老太太是什么辈分，斥道：“都滚出去！别妨碍我诊治！”</p>
“你！！！”</p>
老太太气的面色铁青，久居高位，她何时被人如此当面辱骂过？对“江湖草莽”的鄙夷已经到了极致，但对上姬寻洛仿佛要杀人似的目光，老太太又不敢如何。那些江湖人说杀人就如砍瓜切菜一般，眉头不皱一下的，若是真惹怒了他，可没有他们府里好果子吃。</p>
一甩袖子，老太太转身出去了，商金氏与商曾氏也气鼓鼓的跟在后头。临出门，商曾氏还回头稀奇的瞧了一眼姬寻洛。她来时路上就听说了圣京城有这号人物，且与红绣走的很近，没想到“见死不救”的大弟子，江湖第一神医，竟是如此年轻俊美的男子。红绣那丫头，还真是有福气。</p>
在如溺水一般的沉重和疼痛中，身上施针的痛已经被弱化了，红绣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因为痛苦而哼出声来。她知道，不论是商少行还是姬寻洛，都已经为了她的身子费劲了心思。姬寻洛诊不出她的病，找不到医治方法，他恐怕比她自己都要急，生死有命，她不想给他们压力。</p>
但神医终归是神医，身上的疼痛竟然逐渐平息下来。红绣紧要的牙关也不自觉的送了开，这时候她才发现，身上的汗似乎已经湿透了衣裳，风一吹来，浑身就冷的发抖。</p>
“红绣，你觉着如何？”姬寻洛再一次号脉，见她脉象逐渐趋于平和，悬着的心才放下，抬手为她撩开被汗水黏在脸颊的长发。</p>
红绣哑声道：“不疼了，但是没力气。”</p>
“无碍的，我待会配一贴药，你服了就会好起来。”姬寻洛笑容中带着不易察觉的苦涩。师父找不到，他又不知道红绣到底中了什么毒。不想让她害怕，他除了说这等谎话，还能怎么办？</p>
红绣了然，强自扯起唇角微笑了一下，道：“我现在，除了觉着累，没力气，其他觉着都正常。”</p>
“那就好，我已经命丫头备了热水，让杜鹃他们进来帮你擦身可好？”</p>
“嗯。”</p>
商少行与姬寻洛退了出去，梅妆、杜鹃和才刚提食盒回来的丹烟一同伺候红绣擦身更衣。心里明明怕的要命，也有千万个为什么想问，但此时红绣体虚，她们只是安静的放晴手脚，劲力服侍的红绣熨帖。</p>
花厅中。</p>
“姬兄，你交给我个实底，医治红绣你到底有几分把握？”</p>
商少行开门见山的话，叫姬寻洛面色沉重。</p>
商少行心里头一突，以拳掩口咳嗽了好几声，才问：“难道连你都没把握医的好她？”</p>
姬寻洛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陶瓷小瓶子扔给商少行，“一日一颗，服了对你身子好。”语气一顿，又道：“你的身子，我有九成九的把握能治愈，那是因为我知道你到底身染何症。可红绣，我连她到底中了什么毒都不得而知，我又能如何医治。”</p>
商少行点头，颓败的将瓷瓶放在身旁的案几上，叹道：“尊师‘见死不救’到如今也联络不上？”</p>
“是，几十封信分发各地均石沉大海，托了人去寻，也是杳无音讯。红绣的身子，若是我师傅来，说不定还能有三分希望。”</p>
商少行闻言点头，站起身快步往外走去。</p>
“你做什么？”</p>
回头，商少行眼神坚定：“无论如何，我定会寻到尊师，为红绣治病。就算有一分希望，也不能放弃！”</p>
※※※※</p>
“小姐，您怎么又出来了，姬公子说让您卧榻好生歇着。”</p>
红绣刚迈出卧房门槛，就被梅妆没好气的推了回来，随手抓了锦缎披风披在她肩头唠叨着：“小姐快进屋去歇着，您要是在有个什么，奴婢们可就没活路走了。”</p>
“我这不是好了么，不呼吸新鲜空气，也是要生病的啊。”</p>
红绣无奈，自打三日前她发病一次，全府上的人见了她似乎都退避三舍，似乎她是什么易碎的瓷器，近了身碰碎了要赔偿似的。</p>
那病也是奇怪，发病时，疼的她一死了之的心都有，可如今调理两日，她又如往常一般没事人一样。</p>
“好梅妆，趁着三少没回来，你紧着去帮我预备了之前贡品，咱们去给我娘亲上坟。”</p>
不待梅妆回答，杜鹃已经摇头，坚决地道：“小姐，这又没到十五，您上哪门子的坟啊。好生在府里歇息几日，叫奴婢们放心，也叫三少爷放心不是？”</p>
红绣无奈的叹了一声，“还没见过哪个主子做的如此没地位呢，被你们三个丫头片子管的死死的，做什么都不成。”</p>
丹烟端着托盘，上面摆着四样小菜和一小碗粳米粥上了台阶，听了红绣这话，笑着回道：“您呀，咱们做丫头的，也没见过哪个主子像您身子那么弱的，害的咱们整日里提心吊胆，您还不好生养着。”</p>
将一小碟子酱瓜从托盘中端出来，丹烟又道：“这几日三少爷和姬公子四处给您寻神医的师父，一早福全儿还来说，少爷已经两天没合眼了，急的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您就发发善心，当时可怜可怜三少也好啊，紧着好起来吧。”</p>
第二百五十五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