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多谢娘娘赐座。”</p>
李贞并不清楚武后相招之用意,可一见到武后那肃然的神色,便知定是有大事发生了,但却不急着发问,只是逊谢了一句,便即规规矩矩地端坐着,绝口不问事由,一派恭听武后训示之状。</p>
“好叫八叔得知,景山出了乱子了,民壮焚毁‘恭陵’,四散逸走,当何如之?”</p>
武后抿了下唇,饶有深意地看了李贞一眼,语气平淡地将事情简而略之地说了出来,末了,征询地问了一句道。</p>
“哦?竟有此事?”</p>
李贞刚入朝没多久,在朝中根基浅薄,消息自是不太灵通,尚未得知景山已乱的线报,这一听之下,登时大惊失色——景山离洛阳城近在咫尺,那上头可是有着近八万的民壮,若是扯旗造反的话,洛阳城怕难有幸免了的,即便能守住城,社稷怕也要从此多灾了,身为天家一员,李贞自也不希望天下在此时乱将起来,然则在不明实情的情况下,他也不敢轻易建言,只能是惊讶异常地望着武后,一派等其作出解释之状。</p>
“理应不假,军报想必此际也差不多该到兵部了。”</p>
这一见李贞光表示惊讶,却不说其余,武后的眉头登时便扬了起来,言语冰冷地解释了一句,便不再开口,只是神情凛然地盯着李贞,浑然便是逼其表态之架势。</p>
一听“军报”二字,李贞瞬间便明了了武后的意思,那是在说此事武后已决议定性为“民乱”,这是准备大举镇压之信号,心不由地便是一沉,脑筋急速地运转了起来,左右权衡着站队的利弊问题——数月前那场“谥号”风波李贞可是亲身经历过的,自是知晓这“恭陵”的监造有着何等的猫腻,在其想来,景山出乱子是迟早的事儿,只是规模大小的问题罢了,而今乱子一出,要受牵连的只能是武后一方,很显然,无论是太子还是英王李显,都不会放过这么个打击武后的大好机会,朝争必起无疑,其中的关键便是在事情的定性上,而这又牵扯到领导权之争,站位问题显然是个绕不过去的大关卡,李贞自是不得不慎重再慎重的。</p>
“娘娘明鉴,依老臣看来,兹体事大,宜速不宜迟,当早做定夺才是。”</p>
李贞到底是谨慎人,并不打算即刻便表明了态度,而是做出一脸诚恳状地进了言,可说了就跟没说也差不了多少。</p>
“八叔所言甚是,本宫也是如此想的,既如此,此事便交由八叔处置罢。”</p>
武后何许人也,既然叫了李贞来,又岂可能让其糊弄了过去,这便做出一派赞赏状地下了旨意,毫不客气地将担子压在了李贞的肩头上,强硬无比地逼其表明态度。</p>
“老臣多谢娘娘的赏识之恩,只是老臣初来乍到,骤然担此重任,恐朝中多有不服。”</p>
这担子哪是那么好担的,分明就是个烫手的山芋罢了,李贞虽早有心在朝中树立起威望,却也不敢在此事上出头,万一要是搞砸了,威信没见树立,倒叫人看了笑话去,自是不肯接手此事,可当着武后的面,却又不敢强行推辞,只能是委婉地提出了拒绝的意思。</p>
“此无妨,万事自有本宫在,八叔尽管放手去做便好。”</p>
武后既已决定将李贞绑上自己的战车,自不可能让其就此溜脱了开去,这便一挥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决断。</p>
“既如此,老臣遵旨便是了。”</p>
武后此言一出,李贞便已被逼到了墙角上,心念电转之下,突地有了主意,也就不再固辞,一派豪爽状地领了旨。</p>
“如此甚好,八叔尽管放手而为,本宫倒要看看何人敢胡乱生事……”</p>
这一听李贞已是接了旨,武后悬着的心顿时放下了大半,这便微笑着出言抚慰了几句,只是话尚未说完,却见高和胜浑身大汗淋漓地从屏风处冒了出来,一脸子的气急败坏状,武后的话顿时便戛然而止了,凤目寒光一闪,眼神锐利如刀般地扫了过去。</p>
“禀娘娘,太子殿下、英王殿下并诸多朝臣在宫门外递牌子求见圣上,还请娘娘训示!”</p>
一感受到武后身上陡然间涌出的寒气,高和胜不由自住地便打了个哆嗦,忙不迭地抢上前去,紧赶着出言禀报道。</p>
“嗯?”</p>
一听太子与李显等人来得如此之快,其势如此之猛,武后与李贞皆不由地便是一凛,彼此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戒备与忌惮之色,一时间都有些子心慌之感,自是都不敢轻下个断言,房间里顿时便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p>
末时已过,日头尽管已是偏了西,可天依旧热得慌,厚实的朝服穿在身上,看起来威风,实则是遭罪,哪怕有华盖遮挡着,可李贤却依旧被热得满头满脸的大汗,擦汗的白绢子都已不知换了多少条了,却始终不曾等到宫里的消息,心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一忍再忍之下,终于是再也忍不下去了,望了望身边淡定无比的李显,嘴角抽搐了几下之后,还是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道:“七弟,都如许久了,你看宫里会不会……”</p>
“太子哥哥放心,小弟自有计较。”</p>
李显自是清楚李贤在担心些甚子,不过么,李显却是一点都不在意,也没多做解释,只是笑着安慰了一句道。</p>
“这个……,唉,也罢,那就再等等好了。”</p>
李贤尽自心急如焚,可一见李显不愿解释,却也没法子,无奈之余,只能是跺了跺脚,按捺住骚动的心,再次将目光投向了敞开着的宫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