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老天打的这个瞌睡却打得我很开怀,想必师父他老人家也很开怀。
开怀一阵后,耳朵里灌着师兄们的丰功伟业,再想想他们建功立业时我都做了些甚,两相一对比,惨淡之情沿着我的脊梁背油然而生。
四哥拿支笔在一旁刷刷记着,不时拊掌大喝:传奇,传奇。惨淡之情外,又令我油然而生一股丢人之情。
十师兄安慰我道:你是个女儿家,呃,女娇娥嘛,女娇娥无须建什么功立什么业,我的妹妹们便成天只想着嫁个好婆家,十七你只须嫁个好婆家就功德圆满了。
十六师兄笑嘻嘻道:十七如今这年岁,不用说婆家了,孩子怕已经好几个了吧,对了,何时让师兄们见见你的夫君。你这个容貌品性,也不知嫁到了怎样一个夫君。
他这个话真是句句踩我的痛脚,我抹了把头上的汗,讷讷干笑两声:好说,好说,下下个月我大婚,届时请你们吃酒。墨渊一直坐在一旁微抬眼皮听着,我那吃酒两个字从口中蹦出,他手中茶杯一歪,洒了半杯水出来。我赶紧冲过去收拾。折颜咳了两声。
九师兄令羽将昆仑虚打理得很妥帖,四哥个把月不回狐狸洞,他房中的灰便要积上半寸。我已七万年不曾踏足昆仑虚,做弟子时睡的那间厢房却半点尘埃也无。我微有汗颜,躺在床榻之上,翻了个身。
隔壁住的是十六师兄子阑。我听得他敲了敲壁角,道:十七,你睡着了吗
我鼻孔里哼了一声,以示未睡着。但这一声比蚊子的嗡嗡声大不了多少,我觉得他大约未听到,又应了声:尚未睡着。
他顿了一会儿,声音挨着壁角飘过来,道:这七万年,为了师父,你受苦了。
我的印象当中,这位十六师兄总喜欢挑我的刺,同我反着行事。我说东他必然指西,我说甲好他必然将甲贬得一文不值。他如今说出这个话,我不得不多个心眼疑一疑,他到底是不是我的十六师兄,遂提高了声调道:你果然是子阑
他默了一默,哼了声:活该你这么多年嫁不出去。
他果然是子阑。
我呵呵笑了两声,不同他计较,躺在床上再翻了个身。
我活到现在这个岁数,虽历了种种憾事,但此时躺在昆仑虚这一张微薄的床榻上,却觉得过去的种种憾事都算不得遗憾了。月光柔柔照进来,窗外并无什么特别风景。
二哥常用知足常乐来陶冶我的心性。我从前不晓得什么叫知足,觉得知足不如擅忘能乐,过日子过得稀里糊涂颠三倒四。如今我晓得了,擅忘不过是欺瞒自己来求得安乐日子,知足却能令人真正放宽心。真正放宽心了,这安乐便是长久的安乐了。揣摩透了这个,一时间,我觉得自己圆满得很。迫不及待想说给夜华听一听。
但此时的夜华大约听不懂我说的这些。这个时辰,他正满周岁了吧。唔,不知他满周岁时会是个什么模样。那眼睛是像他现在这样寒潭似的吗那鼻子是像他现在这样高高挺挺的吗唔,不晓得和团子长得像不像。
我想了许多,渐渐地睡着了。
墨渊回来这件大事不知怎的传了开去,第二日一大早,天上飞的地上爬的,凡是有些灵根的,都晓得远古掌乐司战的上神回来了。
传闻里说的是,墨渊他头戴紫金冠,身披玄晶甲,脚蹬皂角靴,手握轩辕剑,怀里揣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于八月十六未时三刻,威风凛凛地落在了昆仑虚山头。墨渊他落在昆仑虚山头上时,沿着昆仑虚的长长一道山脉全震了三震,鸟兽们皆仰天长鸣,水中的鱼龙们也浮出来惊喜落泪。
这传闻编得忒不靠谱,听得我们上下十七个师兄弟几欲惊恐落泪。
紫金冠玄晶甲皂角靴并轩辕剑正是墨渊出征的一贯装束,七万年来一直供在昆仑虚正厅中供我们做弟子的瞻仰。那娇滴滴的小娘子,我同四哥琢磨了许久,觉得指的大约是不才在下本上神我。
这么个不像样的传闻,却传得八荒众神人人皆知,于是一拨接一拨地前来朝拜。
墨渊他本打算回昆仑虚的第二日便闭关休养,如此,生生将日子往后顺了好几日。
来朝拜的小神仙们全无甚特别,有的被大师兄二师兄带到墨渊跟前说几句话,有的只在前厅喝两口茶,歇歇就走了。只第三日中午来的那个青年有些不同寻常。
这个青年穿一身白袍,长得文文静静,面上瞧着挺和顺。
墨渊见着他时,冷淡神情微怔了一怔。
白袍青年得以觐见墨渊,却并不参拜行礼,只挑了一双桃花眼,道:许久不见上神,上神精神依旧。仲尹此番来昆仑虚,只因昨夜姐姐与我托梦,让我捎句话给上神,我姐姐,他笑了笑,道,她说她一个人,孤寂得很。
我招了近旁七师兄身旁伺候的一个童子过来,令他过去给那白袍的仲尹添一杯茶水。
墨渊没说话,只撑了腮淡淡靠着座旁的扶臂。
折颜瞟了墨渊一眼,朝仲尹和善道:仲尹小弟,你这可是在说笑了,你姐姐少绾女君已灰飞烟灭十来万年了,又怎能托梦与你。
仲尹和气地弯了弯眼角,道:折颜上神委实错怪仲尹,仲尹果真是来传姐姐的话,没半点旁的意思。我本不愿费这个神,只是见梦中姐姐可怜,有些不忍,今日才负累来昆仑虚走一趟。折颜上神说仲尹的姐姐灰飞烟灭了,是以不能托梦给仲尹。可座上的墨渊上神当初也说是灰飞烟灭了,如今却还能回得来,我姐姐她虽灰飞烟灭,魂都不晓得散在哪里了,托个梦给我,又有何不可呢
话毕矮身施了个礼,自出了正厅。
待那叫仲尹的出得正厅,折颜念了句佛。
墨渊从座上下来,没说什么,踱去后院了。我抬脚想跟过去瞧瞧,被折颜拦住了。
二师兄苦着一张脸凑过来:师父就这么走了,若还有仙友来朝拜,该当如何
折颜惆怅地望了望天,道:都领去前厅喝茶吧,喝够了送出去便是。唔,茶叶还够不够
我算了算,点头道:很够,很够。
我一向觉得我的师父墨渊,他是个有历史的人。一切都有丁有卯,师父他果然是个有历史的人。但听那白袍仲尹说的这么些只言片语,描绘的,却仿佛是一段血雨腥风的历史。我有些担忧。本着做弟子该尽的孝道,打算将前厅的小神仙招呼完了,便去墨渊的厢房中宽慰宽慰他。
是夜,待我敲开墨渊的房门,他正坐在一张古琴跟前沉思,晕黄的烛光映得他面上神色略显沧桑。我立在门口愣了愣,他一双眼从古琴上头抬起来,淡淡笑道:站在门口做甚,进来吧。
我默默蹭过去,本意是前来宽慰他,憋了半日,却一句话也没憋出来。话说他的那桩事,我其实一星半点也不明了,但听那白袍青年的说法,躲不过是一段风月伤情。倘若是段风月伤情,若要规劝,一般须拿句什么话做开头来着
我正想得入神,耳中不意钻进几声零落琴音。墨渊右手搭在琴弦上,随意拨了拨,道:你这个时时走神的毛病真是数万年如一日。我摸着鼻子笑了笑,笑罢凑到他近旁,拿捏出亲切开解的口吻:师父,人死不能复生,那仲尹大约也是挂念亲姐,你却别放在心上。他微怔了怔,低头复随意拨弄了三两下琴弦,才淡淡道:你今夜过来,只是为的这桩事
我点了点头。
琴音缭乱处戛然而止。
他抬头一双眼瞧过来,瞧了我半晌,却问了个毫不相关的问题,他问的是:你对他,可是真心
我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夜华,心中虽觉得在长辈跟前说这个事有些不好意思,但扭扭捏捏却不是我一向的做派,摸了摸鼻子诚实道:真心。十二万分的真心。
他转开眼去,望着窗外半晌,道:那便好,我便放心了。
呃,他今夜神色有些古怪,难道,难道是担忧我做女儿家做得不大像样,以致嫁得不好我想通了这个道理,喜滋滋安抚他:师父不必忧心,夜华他很好,我们两个情投意合,我对他真心,他对我也是一样的。
他仍没回头,只淡淡道:夜深了,你回房歇着吧。
自那日后,墨渊难得到正厅来。我那夜跨了大半个庭院去宽慰他,待从他房中出来后才发觉其实并未宽慰到他什么。我有些愧疚。大约这样的事,还须得自个儿看开,旁人终究插不上手的吧。
本以为见不到墨渊,便能浇一浇这些前来朝拜的小神仙的热情,不想他们依旧踊跃得很。且越到后头,来喝茶的神仙们的时辰便拖得越久,喝茶的盅数也日渐增多。四哥估摸这是一股攀比的邪风。正譬如我小时候同他也常攀比谁能在折颜处摘到更多的桃子,喝到更多的酒。于是迫不得已贴了张告示,上头明文告知了来昆仑虚朝拜的神仙们,每人只能领一盅茶喝,且不能添水。可即便如此,来朝贺的小仙仍前仆后继,多得恼人。
我在前厅里头扮茶博士扮了十二日,第十二日的夜里,终于熬不住,将四哥拉到中庭的枣树底下站了站,求他帮我瞒七八炷香的时辰,好让我去凡界走一趟,瞧瞧夜华。
枣树上结的冰糖枣已有拇指大小,果皮却仍青着,不到入口的时节。四哥打下两个来,掂在手中,道:你这么偷偷摸摸的,就为这个事,该不是怕被你师兄们晓得了,笑话你儿女情长吧。
他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我这样同我的师兄们全没干系,不过担忧墨渊晓得他胞弟在凡世历劫,势必要去瞅一瞅,凡世浊气重,有碍他仙体恢复。四哥会这么想,大约他觉得女儿家面皮都薄些,即便我已上了岁数,亦不能例外。哪晓得我这一张脸皮竟比他估量的要厚上许多,我有点汗颜。
四哥伸出根手指头来,道:若是允你七八炷香,我今夜便无须睡了。顶多允你一炷香。夜华他不过下个凡尘历个小劫,没甚大不了的,这你也要跟去瞧上一瞧,黏他黏得忒紧了些。
我不动声色地红了红耳根子。今日这功夫下得不是时候,我竟忘了下午他在回廊上同折颜争了两句口角。但能得一炷香的时辰也令我满足了,谢了四哥放开步子往山门走。
他将手中掂着的两粒枣子投进一旁荷塘,轻飘飘道了句:若过了一炷香你还不回来,莫怪做哥哥的亲自下来提你。可见四哥他今日赌折颜的气赌得厉害。
昆仑虚星河璀璨,夜色沉沉,凡界却青天白日,碧空万里。我落在一间学塾的外头,隐了行迹,听得书声琅琅飘出来:叔向见韩宣子,宣子忧贫,叔向贺之
我循着琅琅的书声往里瞧,一眼便瞧中了坐在最后头一个眉清目秀的孩子。这孩子的一张脸虽在凡人里头算出众得很了,却稍嫌稚嫩,约莫长开了也及不上夜华那张中看,但眉眼间冷淡的神色却搬了夜华十成十。
书声毕,授课的夫子睁眼瞟了瞟手中的课本,道:柳映,你起来与他们解解这段吧。眉眼冷淡的这个孩子应声而起。我心中一颤。本上神眼色忒好了些,这孩子果然是转世的夜华。我就晓得,他无论转成什么模样我都是认得他的。
他一条一条解得头头是道,夫子捻着一把山羊胡子听得频频嘉许,令我想起十六师兄子阑当年在课堂上的风光。
这事其实是段丢脸的伤心事。当年本上神年少无知,被一众师兄带得不上进惯了,课上墨渊讲学,我觉得没意思,便常与志趣相投的十五师兄丢字条传小话,以此寻乐子。但我们道行浅学艺不精,十回里头有九回都要被墨渊逮住。墨渊他责罚人的法子万古长青,一被逮住,势必是当着众师兄的面背一段冗长的枯燥的佛理。可怜我连他指定的那些佛理的边边角角是什么都不晓得,更遑论当场诵出来。我踌躇复踌躇,期期艾艾。十六师兄永远是在这时候被提起来,当着我的面流畅背出那段佛理,等闲还能略略将诵的段子解一解。于是乎,凡是有识之士,都立刻能一眼瞧出来我这个不长进的弟子,诚然的确是个不长进的弟子。
十五师兄和我同病相怜,我们觉得子阑实在聪明得讨人嫌,指天指地地发誓,一辈子都不跟这种聪明人相好,还写了封书两两按了手印,埋在昆仑虚中庭的枣树底下,以此见证。
可如今,夜华在学堂上的这副聪明相,我瞧着,却讨人喜欢得很。
我隐在学塾的窗格子外头,直等到他们下学。
两个小书童帮夜华收拾了桌面,簇着他出了门。我也在后头跟着,不晓得如何才能自然地显出身形来凑上去跟他搭个讪。我辗转着,犹豫着,踌躇着。背后嗖嗖两声,我下意识一拂袖子,两颗疾飞而来的小石头立刻拨转方向,咚咚砸在路旁一株老柳树的树干上。
动静引得夜华回头,三四个半大毛孩子唾了声,跑开了。边跑边唱着一首童谣,这童谣一共七句话,道的是:米也贵,油也贵,柳家生了个小残废。前世作孽今世偿,天道轮回没商量。纵然神童识字多,一个残废能如何。我脑子里轰了一声。抬眼去看夜华的右臂。
天君他奶奶的。夜华是他的亲孙子,他一颗心却也忒毒了些,转个世也不给备副好肉身,夜华右臂的那管袖子,分明分明是空荡荡的
簇着夜华的两个小书童忠心护主,要去追那几个小兔崽子,被止住了。那几个小兔崽子我瞧着眼熟,在脑中过了过才想起是夜华的几个同窗。身为过来人,他们的心思我自然摸得透彻,多半是自己功课不好瞧着夜华却天纵奇才,于是生了嫉妒之心。可嫉妒归嫉妒,默默在一旁不待见便得了,编个这么恶毒的儿歌委实太过。哼,这样不长进的兔崽子,将来吃苦的时候,就晓得�
��年做这些混账事的糊涂了。
夜华左手拂了拂右臂那管空荡荡的袖子,微皱了皱眉,没说什么,转身继续往前走。我看在眼中,十分心疼,却又不能立刻显出身形,以防吓着他们几个,只能空把一腔心酸生生憋回肚里去。
我从黄昏跟到入夜,却总没找着合宜的时机在夜华跟前显出真身来。那两个小书童时时地地跟着他,跟得我分外火大。夜华他戌时末刻爬上床,两个小书童宽了他的衣裳服侍他睡下,熄灯后立了半盏茶的工夫,终于打着哈欠退下去睡了。
我吁出一口气来,解了隐身的诀,坐在夜华床边,借着窗外的月光,先挨近细细瞧了瞧他,再伸出手来隔着被子将他推醒。他嗯了一声,翻了个身,半坐起来蒙眬道:出什么事了待看清坐在他跟前的不是他的书童而是我时,他愣了。他木愣愣呆望着我,半晌,闭上眼睛复躺下去,口中含糊道了句:原来是在做梦。
我心中一抖,急匆匆再将他摇起来,在他开口之前先截住话头,问他:你认得我我心知他必定不认得了,方才那句大约也只是被闹醒了随口一说,
可总还揣着一丝念想,强不过要亲口问一问。
他果然道:不记得。皱了皱眉,大约瞌睡气终于散光了,顿了半日,道:我竟不是在做梦
我从袖子里掏出颗鸽蛋大小的夜明珠来,好歹借着点亮光,拉过他的手蹭了蹭脸,笑道:你觉得是在梦里头吗
他一张脸,竟渐渐红了。
我大为惊叹。转生后的夜华,竟原来如此害羞吗
我挨着他坐得更近些,他往后靠了靠,脸又红了红。这样的夜华我从未见过,觉得新鲜得很,又往他跟前坐了坐,他干脆退到墙角了,明明一张白净的面皮已红透了,面上却还强装淡定道:你是谁,你是怎么进我房中的
我想起从前看的一段名戏,讲的是一个叫白秋练的白鲟精爱上一个叫慕蟾宫的少年公子,相思成疾,于是乎深夜相就,成其一段好事。夜华这样,令我起了一丝捉弄之心,掩面忧郁道:妾本是青丘一名小仙,几日前下界冶游,慕郎君风采,于郎君结念,甚而为郎憔悴,相思成灾,是以特来与郎一夜巫山。末了再含羞带怯瞟他一眼。这个话虽麻得我身上一阵紧似一阵,但瞟他的那个眼风,我自以为使得很好。
他呆了一呆。半晌,脸色血子咳了两声道:可可我只有十一岁。
一炷香的时辰很快便过了。转世的夜华比他寻常要有趣很多。看来这个凡世的柳家教养孩子,比九重天上孤零零坐阵的天君教养得法些。我略放宽了心。
我未同他说什么因果前世,他也信了我确然只是一个于偶然间为他的风采倾倒,动了凡心种了情根暗暗思慕上他的小仙。只不过一直纠结于自己不过十一岁而已,是怎么将我这看来已超了豆蔻年华许多的女神仙倾倒了的,且自己还残了只手。
劝服他的这个过程分外艰辛。
我期待他能像一般孩子那么好哄,但他这辈子投生投的是个神童,将要是个才子。才子这等人向来要比一般人更难说动些,于是我只能指天指地发誓做保,时不时还须得配上些柔弱怅然的眼风,低泣两声,这么一通闹腾,才终归使他相信了。
临别时我们彼此换了定情物,我给他的是当初下界帮元贞渡劫时他送的那个珠串。这个珠串能保他平安。我不能常陪着他,他戴上这个珠串也可叫我不那么忧心。他将脖子上套的玉佩取下来,套在我脖子上。我凑到他耳边,不忘将大事再嘱托一遍:万不能娶旁的女子,得空了我便多来看你,等你长大了,我就来嫁给你。他红着脸镇定地点头应了。
我说得空了便多去瞧瞧夜华。可回到昆仑虚后,却一直没能得出空来。
墨渊终于定下了闭关休养的日子,在七日之后。折颜要为墨渊炼些丹药,令他闭关时带进洞里配着疗养,点了我来帮他打下手。我成天在药房与丹房中徘徊来去,连歇下来喝口茶润嗓子的空闲都没有。赶在九月初二上午,将炼成的丹药装在一个玉瓶中呈给墨渊,让他带进了洞。他入洞前神色恹恹,没同众师兄说什么话,只单问了我一句:夜华他对你好吗我诚实答了,他点了点头,入了洞。
墨渊入关后,总算没神仙再来朝拜了。我数了数山上的茶叶,将将喝尽。
十五个师兄一一告辞回自己任上,留下了各自的小童子帮着九师兄照应。我跟着折颜和四哥便也告辞下山。
下山后,我一路飞奔前往凡界。
算来夜华如今已该十七八岁了,凡人就数这个岁数的风华最茂,不晓得六日前才十一岁的小夜华,他在凡世里风华茂起来时,会是个什么模样。
我怀着一颗激动的心,轻飘飘落在柳家大宅前。
可将柳家的地皮一寸一寸翻遍了,也没找着夜华。这一颗激动的心被冷水浇个透心凉。
我失望地出了柳家,寻个僻静处显出身形来,想了想,走到柳府前找了个看门的小仆一问。这一问,才晓得夜华他早几年便登科及第,去这凡世的天子脚底下做官去了。
柳府的小仆眼朝天豪情万丈:我们大少爷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神童,天纵奇才啊天纵奇才,十二岁就入了太学,五年前皇帝爷爷开恩科,少爷随便一考就考了个头名的状元,从翰林院编修平步青云,如今已经做成了户部的尚书大人,天纵奇才啊天纵奇才。
我对夜华做的什么官没兴趣,但晓得他的落脚处在哪里却很欣慰,重抖擞起精神来,捏了个诀闪上云头,朝他们天子的脚底下奔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