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郎中在灌药，方唐镜差点就以为床上这具绑得粽子似的人形物体，是个脸上涂满了白灰的木偶。</p>
脸色惨白如纸，连嘴唇都是白色的，双目空洞无神，瞳孔似乎已经开始涣散，呼吸微弱，手脚冰凉。</p>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死人，可看着一个人渐渐死去，方唐镜还是第一次。</p>
嗓子里恶心想吐，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p>
圣人云，君子远庖厨，是很有道理的。</p>
不过方唐镜还是看出了这位老兵此时的状况——典型的失血性休克。</p>
症状太明显了，想看不出来都难。</p>
“没有发烧，就是说没有感染迹象，还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但失血如此严重，怕是熬不到明天。看来南京城这里的治疗方法是不管用了，非得用出咱老方家的绝招不可了，死马当活马医吧！”方唐镜自言自语。</p>
“喂，小子，你是哪根葱，敢在这里猪鼻子插葱，装象？”四十多岁的瘦郎中吃了火药般怒道。</p>
不怪人家瘦郎中发飙，方唐镜来了之后，大次次地又是摸额头又是测脉搏，完了还撑眼皮摸手脚温度，一看就象是要抢饭碗的节奏。</p>
瘦郎中姓薛，人称薛郎中，瘦是瘦，在跌打金枪方面很有一套，乃是巡抚标营指定的“专用郎中”。</p>
人的名树的影，若是被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质疑自己的医术，这日后还用混吗？</p>
同行是冤家这句老话，在这个学医基本靠祖传的年代那简直就是真理一般的存在。</p>
最重要的是方唐镜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南京城这里的治疗方法不管用……”。</p>
啧啧，这口气简直了，国手级别的御医才敢放这样的话吧？</p>
欺负人欺负到姥姥家了！</p>
“聒噪，拖下去。”若是平时，方唐镜或许还会礼贤下士，跟他唠些家常，可现在救人如救火，这老兵眼看着就不行了，必须立即输血，哪有功夫跟他磨牙。</p>
“竖子，尔敢……”</p>
王富贵不等这厮说完，已经一把就将这厮叉了出去，临出帐前还恶狠狠地对着这厮的屁股踹了一脚，看得出来，军士们平时对这厮没甚好感，说明医术实际也不咋的。</p>
说到输血，其实方唐镜也没把握，生怕自己做不好，那薛郎中又暗中学了去，这就害人不浅了。</p>
亏得上一世家里叔叔是兽医，自己有些基本的医学知识，也曾响应过国家号召，无偿献过几次血，还在影视片里看过战场急救，现在这些记忆这时候都派上了用场。</p>
拿过薛郎中开药方的纸笔，方唐镜迅速写下几样东西交给王富贵，“富贵，你带上几个兄弟，分头帮我立即搜罗这些东西，要快，晚了就来不及了。”</p>
然后又转头对陈得全说道：“你拿十几个干净的白瓷碗过来，再召集十来个身体健康，不怕见血的大个子，咱们来一出滴血认亲。”</p>
“老伍长全家都被倭寇杀光了这才从军的，哪来的亲人？”陈得全一呆。</p>
“叫你做你就去做，废什么话！”方唐镜没耐心解释，直接板着脸发号施令。</p>
方唐镜要做的当然是验血，血型一般有四种，A，B，AB，O,不验过怎么知道谁适合输血？一旦输错了血，是会发生溶血反应，死人的！</p>
“小相公，人带到了。”很快，陈得全就带着十四条大汉雄纠纠地来到帐外。</p>
“很好，每人取一汤勺血滴进碗里。”方唐镜开始最原始的取样。</p>
接下来，自然是将血样交叉混合，看看会不会发生凝结现象，若是出现凝结，说明两种血液中的抗原和抗体起了反应，不是同一种血型；若是没有反应，则说明是同一种血型，当然也可能是俗称“万能输血者血型”的O型血。</p>
这样的验血方法当然是相当粗糙的，甚至可能出错的概率也相当的高，毕竟是肉眼观察，可现在根本没有任何别的办法。</p>
说老实话，方唐镜是真的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才敢如此放手一搏。</p>
那被叉出去的薛郎中也在探头探脑地窥视着这边的动静，开什么玩笑，这小子牛得一匹，可人家牛也有牛的本事，没看到大人的亲兵象是小狗一般对这小子点头哈腰，奴颜婢膝的，是自己看走眼了，说明人家有牛叉的本钱嘛！</p>
而且现在这架式，分明就是一种闻所未闻的新式疗法，若是不能看过究竟，下半辈子睡觉都会睡不着的。</p>
这种肉眼观察的方法当然是相当不靠谱的，就算真的发生了溶血反应，也相当微弱，并不明显，方唐镜一个初哥怎么可能判断得准。</p>
实在是没办法的情况下，只能选择一个看起来最正常的血样，当作O型血输进老兵身体里了，至于有没有用，只能看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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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王富贵已经拿着采购来的物品风风火火地赶了回来。</p>
都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椰子，处理好的用作腊肠的羊肠衣，还有晒干的小竹子，市面上最烈的烧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