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牛儿与她对饮后浊叹一声，道：“只恨时不与我，没有机缘建功立业。若不然又岂知我童牛儿不能封疆裂土、得封王侯？”</p>
银若雪却眯着眼睛虚眇他片刻，摇头道：“便与你机缘，你怕也封不得王侯。”</p>
童牛儿裂目道：“怎地？”银若雪道：“你为人局促，心胸狭窄，目光短浅，无大计算，不是能成大事之人。”</p>
童牛儿未料她有如此犀利眼光，竟将自己看得这般透彻，心中亦惊。道：“既知如此，何苦还要嫁我？”</p>
银若雪自饮一口，吧嗒着嘴儿道：“可你重情重义，世人多有不及。夫妻间只是这二字要紧，余下的都差些。难不成王侯将相在被窝里便多些威风吗？怕还不及村里白丁能耐。”</p>
童牛儿听她一个黄花处子竟说如此露骨言语，不禁大奇，笑道：“你自哪里得知这些荒唐话？”</p>
银若雪瞪他一眼，道：“休笑人家，自有姐妹说与我听。”</p>
小酌一口后，幽幽地叹气道：“你屡次舍命救我，我知你恋我深切。若我来日有难，你必不弃不离。唯此足矣，何苦再求其他？只是世俗偏颇，怕不容我嫁你。别人不计，便是我爹爹他——唉——”低头不语。</p>
童牛儿见她真有下嫁之心，甚觉感动。借酒意激荡胸间气血，慷慨道：“只要你有此心，我必舍命向前，叫天下人都瞩目于我。叫你爹爹允你嫁我，如何？”</p>
银若雪苦笑一下，道：“谈何容易？只怕还未建惊天之功，已有人先置你于死地了。”</p>
</p>
童牛儿知她语中所指，放盏道：“方威那小儿想杀我却难些，还不知谁死谁手呢。”</p>
银若雪听他点破，道：“方威为人阴狠，你要多小心他。”</p>
童牛儿嘻地一笑，道：“说这么久，只这一句像是我老婆该说的言语。”</p>
银若雪见他又没了正经，摇头道：“似你这副泼皮无赖样，又怎豋得庙堂？入得雅室？叫我怎把你向人前领呢？”</p>
童牛儿此时酒意淹喉，醉眼斜睨，心神已不清楚。听银若雪这句逆耳，心中不痛快，打个酒嗝，道：“谁又稀罕娶你了？我家自有妇人在榻，既解风情，又温柔体贴，生得天仙似的，倒比你强过百倍。你休自以为好——”</p>
不待说完，银若雪已将盏中残酒泼在他脸上。</p>
但她却不恼，又自斟一盏，浅啜一口，道：“那个娼妇贱如尘土，我岂能和她相比？你休拿这样的人气我。”</p>
童牛儿神智渐迷，已不计轻重。听银若雪如此说，将手在桌上一拍，道：“谁拿她和你比了？我是说林家那一双女儿，至今还是黄花处子，哪一个比你差了？明日我便都娶入房中来，看你恼不恼？”</p>
银若雪听到这一句倒真的生起气来，原本开朗的脸色渐渐阴沉，双眉蹙在一起。猛地将盏中酒水饮干，将瓷盏重重地摔在案上。</p>
童牛儿也同时向下倒去，‘咕咚’一声摔在地上，昏睡不醒。</p>
银若雪呆呆地看他片刻，高声唤入仆妇吩咐道：“扶他去客室休息。”</p>
仆妇上前欲抬时，银若雪只觉酒水上涌，便要呕吐。她天*洁，生怕弄脏自己的卧房，忙招手唤道：“快扶我出去——且叫他——睡我床上吧——”</p>
童牛儿睁目时见四围香帐低垂，身上锦被高拥，口鼻间尽是直透脑髓的龙涎香的芬芳。</p>
透过帐缝看窗外已是漆黑一片，但室内素烛低燃，照得明亮。立耳听了片刻，悄然不闻声音。</p>
正朦胧时，远远传来梆鼓之声，把夜里的寂静敲打得零零散散，才知时至二更。</p>
揉着突突跳痛的太阳穴，童牛儿暗自惊叹，想：这小妮子真好酒量，连我都喝她不倒。想这世间怕没几个能喝过她的。待有机会须向人炫耀一番，必能博个大大的彩头。</p>
掀被坐起，喘了半天大气，才想起今日所来为何，撩帐一跃下地。</p>
不想酒意尚未散尽，站立不稳，摔个马趴。挣扎半天爬起，心中懊丧，以为丢脸。穿好鞋后便开始四处搜寻。</p>
可一张张纸翻过，也不见有似是奸细写来的书信一类入眼。</p>
童牛儿好不丧气，把床下箱匣皆找个遍，还是不见。</p>
正无奈时，忽见床上的睡枕方正，上前伸手一摸，里面果然有个硬物在。抽出看时，见是一个乌木打制的函盒。</p>
打开倒出一沓信件，见头几封皆是方威写给银若雪的情书。</p>
童牛儿就算识字不够，看罢也觉面热，暗道：方威这淫贼，竟比我还下贱。这种话我连说都嫌羞，他竟写在这里。</p>
待看到最后却不禁大乐。</p>
原来有银若雪批的一行小字：其味若屁，臭不可闻。</p>
逐一看下来，封封皆是如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