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营连马匹都没有。众兵丁被从梦中唤起，本就暗怨，皆懒散而行，把刀枪都在地上拖着，倒似一队败兵相仿。</p>
汪宁骑在马上兀自昏沉，猛听得后面马蹄声响如爆豆一般，渐渐奔近，以为是夜巡的禁卫过来，转头看去。</p>
可眼光刚刚朦胧，已听得弩机击发的一片噼啪声如鞭炮乍响般劈面扑来。接着便见漫天飞弩如雨而下，皆向着他们的头顶罩落。</p>
每只连弩里面装有十支弩箭，射完一支后不需添装，只要将钩簧复位即可射出第二支，速度奇快。</p>
操弩的这班兵士皆是从京师周边驻军中特选出来的老兵，弩法精准，手段高超，几无虚发。</p>
只是飞驰而过的瞬间，已将架在臂上的弩匣中添装的十只箭簇射尽，却没有一只落入尘中，皆在人的肉里。</p>
众兵士马都不停，呼啸而过，绕道回营睡觉去了。虽射杀这多素不相识的人，接续的梦里一样香甜，良心上不会有半点愧疚。</p>
只有陈校尉在童牛儿身边略停，向他道：“童大人，我和你打个赌，你能救活一个，我便输十两纹银与你，如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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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牛儿听他说得把握，满意地点点头，道：“辛苦你了，明日我必向雷大人为你请功。”</p>
但他还是不放心，跳下马来在死人堆里翻检，很快找到刺猬一样的汪宁。见他只头上就有五、六支箭射入过半，便是阎王爷怕也还不回阳魂，放下心来。</p>
照他面上唾过一口，骂道：“什么魏忠贤的孙儿？狗屁！还不是一样要死在我的手里？”得意地转身。</p>
刚要上马，听蹄声急促，抬头见一彪人马已经飞驰到面前。</p>
第一个正是今夜当值巡察的御林军骠骑都尉霍震。</p>
霍震自从离开春香院后心里就老大地不安定。</p>
他看着童牛儿从小长大到今日，自然了解其张狂不羁、妄为无匹的个性。左思右想后以为这小儿今夜必不肯善罢，怕要折腾出更大的祸患来，无奈只得重新返回春香院寻他。</p>
待问到面目青肿的赛天仙，赛天仙却将两手一摊，什么也不知道，只答说：“凭他脾气，我想必是寻那个倒霉的报仇去了吧？”</p>
霍震以为她所言极是。</p>
领人出来到汪宁的府上看过，却不见什么动静，心里奇怪，不知童牛儿到哪里闹腾。带队在京城中查过一圈，堪堪已到午夜子时。</p>
正觉得平安无事，准备回营换值。可刚走到东厂左近，就见一大队快马飞也似地从东厂里奔出，直向城西去了。</p>
按规矩夜里有如此规模的军队行动，他事前必得通报，好给方便行走。此时猛见，令霍震大吃一惊，以为是什么兵变之类，忙命众人随他在后面急急地追赶。</p>
奈何东厂兵士所配马匹精良，速度奇快，跑出半柱香不到，便将骠骑营的直甩出一条街还多。</p>
霍震等跑得人也气喘，马也吁吁，待赶到出事地点时已经晚了。百多人中除了童牛儿一个站在那里得意外，皆都倒毙不起。</p>
霍震待看清形势，吓得脸都白了，扑过抱住童牛儿急道：“兄弟你快走吧，不然岂得活命？”</p>
童牛儿微微一笑，漫不经心地道：“我堂堂锦衣卫四品营主，杀几个团丁罢了，有什么大了不起？顶多一命偿他——”</p>
霍震被他气得眼睛上翻，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你——你——且去我家里——寻着娘——带她走——这里一切由我承担就是。”</p>
童牛儿却听得不耐烦，拨开他埋怨道：“休胡说。咱娘那么老的一把年纪，我怎照顾得来？她必又要整日嘟囔我，钱也不让赌，酒也不让喝，女人也不让嫖，便烦也烦死了，倒不如被一刀砍了痛快。还有嫂子和侄儿叫我如何安排？”</p>
霍震一拳将他打个趔趄，恼道：“可此时你叫我如何救你？”</p>
童牛儿摆手微笑道：“不需你为难，我自有办法。”走过俯在霍震耳边低语。</p>
霍震听罢瞪大双目道：“可不是诳我？”童牛儿缩身道：“便吓死我我也不敢，咱娘知道了还不拿烧火棍打？我可受不得。”</p>
霍震舒眉道：“知道就好。你若有闪失，年节时娘见不到你给她拜贺，必要伤心，你可忍得？”</p>
童牛儿嘻嘻一笑，道：“自然不忍。”</p>
霍震低叹一声，想说什么，嘴唇翕动几下，却又忍住。只在童牛儿肩头拍过，翻身上马，领众人去了。</p>
剩童牛儿一个立在呼啸夜风之中看着他们渐行渐远，自觉得孤单无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