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锦夫人虽然把头脸都严实地蒙在被子里,奈何那姐夫叫得响亮,一个字也遮掩不掉,都听得清楚。</p>
金锦夫人只听上几句就知这厮今日又大醉而归,必要纠缠得比往日长久。不禁哀哀地在心里叫一声,不知这样的折磨到何时才是个头。</p>
可今日却奇怪,那姐夫喊了不过十几声,正是嗓音响亮的兴头上,却在一句未完时沉默,声音断裂得好似被人扼住喉咙般突然。</p>
金锦夫人侧耳倾听片刻,还是不见再次响起,觉得惊异,慢慢把头从被子里脱出。</p>
可还不待拔直身体,猛地听到堂姐的破锣嗓子又在不远处响起,直向自己劈头盖脸地骂过来,忙又钻入被子里。</p>
其实像金锦夫人这样贤淑性格的女子,万般苦楚都忍得,唯有侮辱忍不得,最叫她心痛不过。</p>
才明白那姐夫必是被堂姐弄回屋子里去了,然后她又来骂。以为这是今夜风雨的最后,离天晴已经不远。</p>
可她的堂姐也只骂出三、五句后就噤声,然后半晌不闻动静。</p>
金锦夫人心下纳闷,不知外面发生怎样意外,叫这夫妻二人肯如此轻易放过自己。</p>
呆呆地坐了片刻,想起回来得匆忙,外面的竹竿上还晾晒着自己的小衣。此季秋露渐浓,若被打湿,穿在身上定要惹痒,还是要取回来才好。</p>
起身来在门前,趴在上面听外面动静,见一丝也无,放下心来,慢慢拉开门闩。虚开半扇,窥视片刻,见四下暗黑一片,不见人影。长舒一口气,迈步出来。</p>
刚跨一步,突觉得脚下柔软,好似踩在棉被之上。金锦夫人吓一跳,忙纵身跳开。可脚下受到羁绊,却不利索,一跤跌在地上。</p>
低头看时,见一个人就趴伏在旁边,扭向檐下亮着的半暗灯笼的脸孔歪扭到狰狞。</p>
金锦夫人被骇得尖叫一声,急忙缩身向后。</p>
抖了片刻,慢慢壮起胆色探头仔细分辨,半晌才认出正是她那早该被天谴的姐夫。同时也看清他头顶上被重物砸下碗大的一个深坑,里面的浆糊一样混浊液体正缓缓向外流淌,洇湿了无数尘埃,脏污了那一片净土。</p>
金锦夫人大瞪双眸傻了好一会儿,不明白何人下手如此凶狠。哆哆嗦嗦地努力半晌,终于站起,想着跑去给堂姐报个信儿,可双腿却一丝力气都无,只能小步地向前蹭。</p>
好不容易拐过间隔两个院落的月亮门,不等来在堂姐居住的屋前,已隐约看见在红纱灯笼下的墙上半卧着一个人形。</p>
金锦夫人立时感到一缕凉气窜起在后背上,觉出不妙。急忙赶上几步,扑到跟前看时,正是她那命苦的堂姐。也是脑袋被重物砸塌,鲜血和*正披面而流,滴答向下,早已死去多时。</p>
金锦夫人惊诧片刻,想起这堂姐素日里待自己虽然卑鄙刻薄,但若无人家肯收留,自己岂能苟活到今日?如今堂姐丧命,自己又该往哪里去?不是又要过颠沛流离的生活?</p>
金锦夫人愈想心里愈苦,忍不住把手掩在嘴上吞声而哭。</p>
她正呜咽,听后面传来一声阴森冷笑。</p>
有个人声道:“她这般侮辱你,死也不枉。你何苦为她伤心?”</p>
金锦夫人吓得立时把哭声吞咽干净,转头寻找。见在墙角的暗处里贴墙立着一个人影,双手抱在胸前,怀里抱着一把大斧头,正是厨下用来劈柴的,自己平素用双手举着都要摇摆个不停。</p>
凝目光辨认半晌,才看出这张披头散发的模样和日间喝破自己身份的那个表情油滑的花儿乞丐相同。抖着嘴唇道:“你——你为何——要杀她?”</p>
童牛儿听这一句问得无趣,在鼻子里哼一声,道:“她言语辱你,自然该死。”</p>
金锦夫人却被这一句弄得懵懂,愣了片刻,僵硬地转身指着那院道:“那个呢?”童牛儿道:“那个欲图谋你不轨,更加的该死。”</p>
金锦夫人听说堂姐和姐夫都因自己而死,惊讶得半张着嘴反应不过来,傻呆呆地看着童牛儿不知说什么好。</p>
童牛儿见得这女人的可怜模样,心里倒也不忍。丢下斧头,上前先躬身施下一礼,道:“小人行事莽撞,夫人受惊莫怪。小人得周宗建大人死前托付,历尽千辛万苦寻找夫人下落。今日终于得见,也是上苍眷顾。夫人从此不必再受痛苦,且随小人同去。”(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