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夏的神魂虽处在空间,但意识清楚,且通过空间能看到、听到刘彻陈阿娇二人的担心和自责,她想告知两人,其实她没事,奈何无论她如何努力,神魂都无法回到那具小小的身体里面,只能抱歉地看着刘彻两人日渐憔悴,看着刘彻除过上早朝、批阅奏折,便与陈阿娇守在她榻边。自然而然地,叶夏也就不知宫外有多少人在为她牵肠挂肚,忧心她会一直沉睡下去,难醒转过来。譬如江齐兄妹、董偃及霍去病哥俩等小伙伴因记挂她担心她,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狠不得能隐身进入皇宫,来到她身边守护她,陪伴她,将她从沉睡中唤醒。时间一天天过去,这日晨阳初升,陈阿娇挥退眉眼间难掩焦色,挥退身旁伺候的宫人,走向不远处的软塌,当她的视线落在榻上仍然躺着一动不动的小人儿身上时,眸中不自主地便染上湿意。已整整过去四日,太医日日前来椒房殿问平安脉,都是她的小公主无碍,可真要是无碍,为何她的小公主至今还未醒转?“无忧……阿娘在唤你你听到了吗?无忧,阿娘的无忧,你醒过来好不好?”坐到榻边,陈阿娇握住心肝宝贝的小手,哑声喃喃:“阿娘不能没有你,无忧,你要是听到阿娘的声音,便醒过来吧!”叶夏本在空间别墅外的花园中散步,蓦地,她只觉神魂一轻,随之,她睁开眼发现她躺在软塌上,发现陈阿娇握着她的手坐在榻边,对方眼睑低垂,腮边挂着滴晶莹,神色难掩悲楚,像是全然沉浸在自我思绪中,以至于未发觉她醒转过来。“阿娘……”叶夏嘴角动了动,轻唤陈阿娇一声,同时她动了动被陈阿娇握着的那只手。陈阿娇浑身一僵,她抬眼看向躺在榻上的心肝宝贝,下一刻,面上流露出满满的惊喜,但很快她又怔住,揉揉眼睛,确认她不是出现幻觉,确认她前一刻确实有听到心肝宝贝在唤她,确认她刚刚确实有看到心肝宝贝正望向她……原来,原来一切是真实的,是心肝宝贝在唤她,她的心肝宝贝醒过来了,她睁着一双黑亮纯真的双眼,对着她微笑。“无忧……”陈阿娇回过神,声音发颤,一把抱起心肝宝贝:“无忧你终于醒了!无忧,阿娘的无忧,你知不知道你差点要了阿娘的命?”轻抚着心肝宝贝的背脊,陈阿娇在怀中小人儿的额头上一亲再亲,眼里的泪水仿若断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往下掉:“坏丫头,你怎么就不知道爱惜自个?坏丫头,你睡了整整四日,知道阿娘和你阿爹有多担心你妈?坏丫头,坏丫头……”一口一个坏丫头,可叶夏听得出来,陈阿娇的语气中除过爱怜和欣喜,再无其他。“阿娘,无忧是乖宝,不是坏丫头……”叶夏抬手帮陈阿娇擦拭脸庞上的泪水,小眼神好不委屈:“无忧乖乖,无忧是阿娘的小乖乖,无忧不是坏丫头……”心肝宝贝的糯糯的小奶音仿若仙乐般好听,陈阿娇这会儿是喜极而泣,是失而复得带来的喜悦,控制不住自己泪涌眼眶,她流着泪一遍遍笑说:“对对对,无忧是阿娘的小乖乖,无忧不是坏丫头,是阿娘不好,怎能说我们无忧是坏丫头呢!”似是想到什么,陈阿娇转头对内殿外吩咐:“快去通禀陛下,就说小公主醒了!”候在内殿外的宫侍恭敬应声,而后,有匆忙的脚步声远去。闻知疼若至宝的小女儿醒转,刘彻顾不得继续上早朝,起身就朝宣室外走,跟在他身后的宫侍忙喊声“退朝”,提速追向前面的帝王。朝中文武官员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猜测皇帝因何突然间中断早朝,匆忙离开宣室。“陛下这……”有官员语带迟疑,欲问身旁同僚,皇帝这是去哪儿了,但后话到嘴边,却碍于“窥探帝踪”是大罪,不得不把嘴边的话咽回喉中。“韩大人,陛下这会子离开,莫非是小公主……”霍去病不知何时来到陆向北身边,少年低声问询,他觉得眼前的韩大人是小公主的老师,没准知道小公主的近况,而且能让皇帝不顾正在上早朝,便丢下满朝官员疾步离去,在这宫中多半和小公主有关。毕竟宫里宫外都知道,近来令皇帝最为忧虑的事不是旁的,是护国公主连续四日陷入沉睡,而刚才先是一名小宫侍躬身疾步进宣室,向皇帝身边的近侍耳语一句,接着那位近侍凑到皇帝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再然后,皇帝二话不说就起身走人,这说明什么?说明宫中肯定有什么大事发生。能被称之为大事,又是在护国公主沉睡不醒期间发生,由不得人不往护国公主醒转这方面想。“小公主醒了。”陆向北浅声回应少年。“啊?”霍去病双眼大睁,半晌,他回过神,面露惊喜:“韩大人没骗小子?”陆向北有些好笑地摇摇头,启口:“想想陛下离开前和离开时的面部表情。”经陆向北这么一提醒,霍去病很快恍然大悟:“陛下面露惊喜,走的时候嘴角挂着笑。”陆向北颔首:“想来好消息用不了多长时间便会在宫中传开。”刘彻一步入椒房殿,仿若一瞬间由帝王变成一位普普通通的父亲,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向内殿:“无忧!无忧!阿爹来看你啦!”人未到声先到。“阿爹,无忧在这儿呢。”回应刘彻一句,叶夏被陈阿娇抱在怀中,一口一口喂着蛋羹。“阿爹的无忧真得醒了,阿爹没有做梦……”刘彻上前,从陈阿娇怀中抱过他的小公主,在其额头轻啄两下,抑制着激动和欢喜,笑说:“醒来了就好,阿爹的无忧醒来了就好,从今往后阿爹的无忧可不能再累着自个了,阿爹要你开开心心玩乐,健健康康长大。”“嗯,无忧听阿爹阿娘哒!”叶夏眉眼弯弯如月牙儿,脸儿上挂着软萌软萌的笑容。既已知晓这小小的身体存在短板,她往后自然得悠着来,不能因为神魂强大,便不顾自个眼下只是个小团子,又是忙这又是忙那,让自己闲不下来。“彻儿,无忧现在醒了过来,太医诊断已无大碍,你看要不要把这个好消息直接对外公开?”陈阿娇昨日有从馆陶公主口中知道,长安城的百姓,甚至但凡知道护国公主陡然间昏厥,一直昏睡不醒的大汉百姓,像是约好了似的,早中晚跪地向天祈求,求老天爷行行好,让他们的小公主快快醒转。对此,陈阿娇无疑很感动,因此,现在见心肝宝贝醒过来,她想将这个好消息传至宫外,好叫百姓们安心。“要的,无忧醒转这是大喜事,得让长安城内外的百姓们知道。”刘彻说着,就命近侍去传他的口谕。当叶夏醒转的消息在宫内宫外传开时,宫中不少宫人面露喜悦,宫外的百姓更是激动得高声欢呼,奔走相告,来分享护国公主醒转这一大好消息。庄子上,江齐等人闻知好消息,一个个难以自控,由着喜悦的泪水掉落,江齐和董偃更是朝对方肩膀上轻捶一拳,高兴得给对方一个拥抱,继而咧开嘴望着对方傻笑。江萱在旁和庄子上的小姐妹又是笑又是哭,可见一个个有多么激动。为免猛不丁再晕倒,叶夏减缓搞基建的速度,但她却将搞基建的地理位置延伸到了封地,不过她有什么计划,及具体要怎么操作,都交代她在庄子上培养的人去做。江齐、董偃毫无疑问被叶夏派出前往晋阳,同往的还有叶夏在庄子上发掘出的人才,有刘彻这个宠女狂魔给开绿灯,江齐等遵照叶夏的命令,抵达晋阳,在当地官员配合下开展基建工作相当顺利。有样学样,竹椅等公主受叶夏的举动启发,征得皇帝同意,亦安排人在各自的封地搞基建,提升自己封地百姓的生活质量和幸福指数。事情吩咐下去有人帮着去做,叶夏日常难免闲下来,又因有陈阿娇在旁看着,日子过得和米虫有得一比。时光匆匆,晃眼过去十年,在这十年里,叶夏最常见的人两只巴掌能数过来,其中某位前大司马自然在列,再就是霍去病哥俩、皇子据和江齐兄妹、董偃。好吧,刘彻和陈阿娇是父母,日常见面毋庸置疑,没算在里面。而十年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叶夏虽没亲力亲为去做什么事,但大汉各城池拔地而起的学堂、医馆、工厂、女校等新型建筑,无不与她有关;另外,科举取仕、禁止三代内近亲婚嫁、男子及冠女子年满十八方可成婚等等利国利民举措,也皆有叶夏的影子。看着全国各地每日呈上的奏折,再结合每隔数年乘御驾巡视疆土,刘彻很高兴大汉有今日之昌盛,这无形中让其越发重视他的小公主,不想轻易定下储君人选。“对于今日朝堂上发生得事你如何看?”宣室,刘彻淡淡地看向皇长子据:“又或者说那也是你的想法,要朕册封你为太子?”刘局年近十五,少年长得美颜俊秀,身量修长挺拔,闻言,当即跪地:“回父亲,儿臣从无此想法。”刘彻直视着少年,语气轻缓,却透着无形的威压:“确定这是你的真心话?”“儿臣绝无半句虚言,如果可能的话,儿臣希望父亲能册封夏阿姊做皇太女!”昨晚睡到半夜,刘据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等梦醒,这位皇长子身上的气场浑然生变,不过,这仅是短暂的变化,待宫侍上前服侍洗漱穿戴,皇长子刘据又恢复成温文尔雅样儿。“皇太女?”刘彻低喃,须臾后,他挑眉问:“你怎会有如此想法?”刘据迎上皇帝淡然无波的目光,直言:“夏阿姊心怀百姓,自幼便一心为大汉社稷为百姓能过上吃饱穿暖的安稳日子在做努力,且夏阿姊所做的事有目共睹,而她却毫无私心,从不计回报。再者,夏阿姊博学多才,聪颖敏锐,若父亲能册封其为储君,儿臣相信夏阿姊定能做好这个储君,将大汉的发展继父亲之后推向又一新高度。父亲,儿臣已不是小孩子,儿臣深知自己方方面面远不及夏阿姊,还请父亲在储君人选上多做思量,儿臣个人是坚决支持夏阿姊有朝一日能以皇太女的身份立于朝堂之上。”刘彻看得出来,同时听得出来,少年所言句句发自肺腑。多年来他之所以一直没立储君,其实说白了,就是心里犹豫不决。他的皇长子很好,最起码到目前为止,挑不出任何错处,况且他的皇长子可以说是他最宠爱的小公主教养长到今日的,有时候从皇长子身上不难看到小公主夏的影儿,但也正如他的皇长子说的那样,在他的儿女中,抛去性别不做考虑,他的小公主的的确确是储君的不二人选。她自幼心怀百姓,为大汉社稷昌盛为百姓能吃饱穿暖做努力,她聪慧敏锐,遇事沉着冷静,不失果断,总之,他的小公主真得是个很完美的孩子,做皇太女没什么不可以。但自古以来,江山社稷都是由皇子继承,在他这,册封一个皇太女,朝堂上少不得生出动荡,考虑到这一点,他长期以来在立储一事上才一直迟迟不决,朝中官员或许有猜到他的想法,近几年来没少上折子请他立储。眼睑低垂,刘彻思索片刻,视线重新落到少年身上:“你该知道你身后的势力很希望朕能立你为储君,若是他们知道你刚才说的那番话,你和卫夫人或许都会被麻烦缠上身。”“儿臣清楚,可儿臣更清楚自己的位置在哪,更清楚自己想要做什么,这些不是他人能够左右的。”牛不喝水难道能强按头?他身后最大的支持是大司马卫青和卫氏一族,至于表兄冠军侯……若他有心储君之位,相信表兄会像大司马卫青一样支持他,但要是表兄知道他无心做太子,知道他向君父提议立夏阿姊做皇太女,几乎不用想,他都能确定表兄会成为夏阿姊强有力的后盾。“行了,朕知道你的想法了,退下吧。”刘彻摆摆手,着皇长子刘据离开。拱手一礼,刘据退后数步,转身走出宣室。他没有回他住的寝殿,而是朝叶夏住的彩云宫走去。在叶夏七岁那年,刘彻赐了座宫殿给叶夏居住,并取名“彩云宫”这么个俗气名字,说什么寓意吉祥,说什么叶夏是伴着七彩祥云降生,住彩云宫再合适不过。距离彩云宫越来越近,刘据的脚步却逐渐慢下来,他眼底有难掩的激动,又有那么点不确定,生怕自己等会见到人空欢喜一场。然,昨晚的梦,准确些说,那像是他前世的记忆在告诉他,陈皇后膝下的晋阳公主,大汉的护国公主,他唤了多年的夏阿姊,用心照顾他多年,教授他这样那样学问和做人道理的夏阿姊,极有可能是他前世的母亲,那位被夏阿姊认作老师的前大司马,多半就是他前世的父亲。他这一世是大汉武皇帝的皇长子刘据,然,前世记忆通过梦境的方式在他脑中复苏,他忘不了他曾经的一切,忘不了他是爹娘的大福,是下面弟弟妹妹们的大哥,是陆墨涵。怀着隐忍与期待,刘据终于走进彩云宫,抬眼间便看到容貌清丽脱俗的少女身着一身淡雅宫装躺在院中花圃旁的逍遥椅上,手持书卷,闲适惬意地翻阅着,她唇角微弯,举止间透着说不出的优雅,很熟悉的气息,记忆中,他家母上大人午后小憩时,最喜欢躺在摇椅上一脸闲适地看书。免了宫人们行礼,刘据嘴角噙笑,缓步上前:“阿姊。”他轻唤。叶夏闻声,抬眼看向对方:“阿弟怎这会子过来啦?”起身,叶夏眉眼间尽显笑意:“走,去屋里坐,阿姊泡茶给你喝。”日常刘据只要到彩云宫,最是喜欢叶夏亲手泡的茶水。茶香弥漫,叶夏见刘据有话说,随手打发宫人去门外候着,继而问刘据:“阿弟有话与我说?”刘据点头,却只是嘴角动了动,迟迟不做声,看着他逐渐湿润的眼角,叶夏心中狐疑,不由语带关心:“阿弟可是语带什么难事了?说出来,兴许阿姊能帮你想想法子。”“娘……”刘据嘴里终于发出声音,就这一声,令叶夏当即怔住,但转瞬她面露微笑:“你想起来了?!大福。”这回轮到陆墨涵刘据怔忪,他家母上大人难道……难道早知道皇子据,知道他是大福,是她曾经的长子?叶夏仿若看进儿子心里,她笑说:“没错,我和你爹,也就是韩大人很早便知道你是大福,是我们的长子重生到这个世界。”“娘!”陆墨涵再没忍住,起身来到叶夏面前,跪在地毯上,抱住叶夏的腿,将头抵在叶夏膝上,喉中发出压抑又激动的呜呜声。叶夏轻拍拍其肩膀:“好了,能再见,这是喜事,别哭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