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衫向来认为自己还算得上坚毅沉稳,至少这些年来不论遇见何等的凶险他都能镇定自若泰然处之,甚至还常常带着一脸微笑去面对。可当他听见从田子渊口中说出的“未必”两字的那一瞬间,他还是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仿佛淬不及防之下有一道惊雷在脑海中骤然炸响。
“你说他没死?”叶青衫居然笑了起来。
“我说的是‘未必’——”完全没有料到叶青衫会是这样一种反应的田子渊轻咳一声,用指节轻轻叩了叩茶几纠正道,“毕竟,他是岳之南,天下无敌的岳之南,除了林婉,谁也没有亲眼见过他的尸体。而林婉是雀阴,七魄之雀阴……”
“可长孙无咎那些人不是亲眼看着他自尽么?”
“就因为是自尽,所以才更加无法确定了。”田子渊叹道,“你和我都杀过人,很多人,所以就该明白一件事——只有自己亲手杀掉的人才算是真正的死人。这世间公认已死却又最终‘死而复生’的人还少么?我知道,其实在心里,你也一直不相信他死了。否则的话,以你的骄傲和身手,又怎会被那些人追得如同丧家之犬?你是想用自己的‘惨状’逼他现身,对不对?”
面对田子渊的问题,叶青衫只能无声地笑着,笑容平静却透着一股耐人寻味的神秘。将叶青衫的神色看在眼里,田子渊只能在心头暗叹。
这才是他和老黄一直最为担心的事情——对于叶青衫来说,岳之南几乎就如同父亲。不论在那些年里岳之南对他是严厉也好,冷淡也罢,都改变不了他是岳之南一手抚养成人这个事实。
这世上从来都没有什么东西能彻底消除一个孩子心中对父母的那份孺慕,就算是最冷血无情的人,心里也一定会有某个柔软脆弱的角落。而叶青衫从来都不是一个无情之人。恰恰相反,叶青衫极为重情重义,尽管他看起来并非如此。
田子渊知道几乎没有什么朋友甚至连熟人都没有几个的叶青衫在感情的付出上之所以会显得无比“吝啬”,除了过往的人生经历之外,更是因为他对情义看得极重。因此才会在感情付出对象的选择上挑剔得近乎苛刻,可一旦能被他接纳成为亲人或朋友,那么他将毫无保留地为这份情义付出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并且绝对不求任何回报,哪怕遭到最可怕的背叛和伤害,他也会选择原谅。
如果只是和叶青衫做朋友,田子渊相信两人的友情对自己来说是难得的幸运。可现实却逼迫田子渊不得不对这份友情加以利用。青风渐起,必将蹶石伐木,想要阻止青风避免江湖再起腥风血雨,叶青衫是关键中的关键。如果自己和老黄的猜测是真的,那么以叶青衫对岳之南的感情,谁能保证叶青衫不会……
若事情朝着这个方向发展,那么这世上将再没有任何人能阻止整个江湖被青风彻底推进深渊。
“你今天对我说这些——”在一声长得令人有种窒息感的呼气声中,叶青衫打破了长久的沉默,脸上的笑容还在,声音却有些极难察觉的颤抖,“是不是因为你们猜测青风复起的背后,是他?”
“事关重大,我们不能排除任何一种可能。更何况,梁素雪的确已经离开小楼重出江湖,我不相信有人能让梁素雪违背自己曾经立下的誓言。只有他,才能让梁素雪在不违背誓言的情况下离开小楼。”田子渊暗叹一声,迎着叶青衫的灼灼目光坦然回道,“我能理解你此刻的心情,但是有句话你一定听过——大义之下无私情。”
“大义之下无私情么?”叶青衫不禁摇头大笑,他知道自己的笑容让田子渊误会,但他不准备解释,有些事,只要自己知道就好,“堂堂雨楼纸面执事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在这件事上——”田子渊欲言又止,犹豫再三才接着说道,“我是我,大先生是大先生……”
“我明白了。”叶青衫盯着田子渊略显颓然的神色沉吟片刻才点头道,“所以你刚才说的那些‘我们’,指的是你和老黄……”
“还有一些志同道合的人,只不过暂时还不便告诉你。”
“无妨”叶青衫无谓地笑了笑,“既然你是你,苏心檀是苏心檀,那么与简心阁一战的恐怕就不是雨楼而是你自己了,有把握吗?如果没有,我倒是不介意帮一点小忙。你说过的,我们可以是朋友。”
“你最好立刻离开”田子渊笑道,“比起我这点事情,你尽快找到其他藏锋剑才更重要。另外,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请讲”
“你为什么总是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