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宋景言之凿凿,齐光腾也不便再说什么,可不知为何,心里却突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就好像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一般。
密集的雨滴不断地自漆黑如墨的夜空砸落在地上劈啪作响,在倾盆的雨势中汇聚起来,如同震耳欲聋的催命鼓点,狠狠敲击在人们的心头。
于是有人开始露出惧意,还有人一改先前的平静,变得兴奋莫名。
李焕一直以为自己是不怕死的。这些年自己替宋家所做的那些事也足以证明这一点。所以当得知宋景有意让自己这些人前来埋伏叶青衫的时候,李焕明知自己一定会死,却还是毫不犹豫地领命前来。
人总是要死的。既然生或死这种事自己没有办法决定,却可以选择怎么活或是怎么死。作为江湖人,活要活得痛痛快快,死要死得轰轰烈烈,如果还能为自己的家人留下点什么,那么自己这一辈子就值了。
五百两银子是宋景对自己这些人的承诺。不论生死,今夜之后,他们或他们的家人都会立刻收到由宋景派人送去的足斤足额的五百两银子。尽管五百两换一条命听起来有些残酷,尤其这条命还属于一位即将成为灵犀的知弦巅峰。可身为属下,替主人卖命本就是应有之意,何况在知弦当真多如鸡犬的今时今日,这个价格实在不低,宋景已经做得仁至义尽,足以让今夜前来的每一个人都心满意足地为他拼命。
有了拼命的觉悟,李焕的出手就不再有丝毫的保留,甚至和身边的所有同伴一样完全放弃了防守的心思,只是一味的进攻再进攻,哪怕明知这样的做法很可能会让自己死的比目标更快也不在乎。叶青衫只有一个人,而自己这边却足足有二十六位知弦。就算每一个知弦的命只能换来他身上的一道伤口,二十六道伤口也足以让自己这些人完成今夜的使命。
可李焕怎么也没有想到叶青衫会比他们这些人更加的不要命!只是叶青衫的“不要命”与自己不同,不是因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而是给人一种他有意以身犯险,只是想要看看自己到底会不会死!
当李焕眼睁睁地看着叶青衫带着一脸邪魅狂狷的狞笑用自己的肩头硬生生撞开一柄足足有十六斤重的短斧,然后面不改色地合身欺上用一只肉掌死死攥住自己刺去的长剑,不顾剑锋划破掌心的剧痛就那么一拧,竟将自己的手臂连同长剑一并拧成了麻花,更用一记势如万钧雷霆的拳头狠狠将自己轰得倒飞出去时,李焕头一次发现原来自己不是真的不怕死,只是还从来没有遇见过可以让自己害怕的人而已。
“叶青衫疯了!”
不知是谁率先惊呼出声,每一个听到的人心中却都对此深信不疑。如果不是疯了,叶青衫为何还不拔剑,反而用自己并不擅长的拳脚和亡命般的打法应对如此多的知弦?
疯了?叶青衫也听到了惊呼,短暂的愕然之后,他竟突然停下一切动作放声狂笑良久,直到笑声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而所有人都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驻足不前,这才站直身体眯起双眼歪着脑袋看向包围圈外的宋景和齐光腾。
此刻叶青衫的目光既不锐利也不寒冷,可偏偏两人在被他的目光盯上的那一刹那,却有种心尖子被人死死攥在掌心的错觉。
“姚含曦许了你们什么?竟让你们这样的人也鬼迷心窍?”叶青衫无视剩余的敌人和身上的大小伤口抱着双臂对两人问道。刚才那一朵烟花正是刀王门传讯烟花,看其颜色,只有姚含曦手下的人才能使用。两人埋伏在此,必然是因为姚含曦。虽然不清楚姚含曦是什么意思,可以叶青衫对姚含曦有限的了解,不难看出姚含曦是想借刀杀人——借自己这把刀,杀宋景和齐光腾!与当初安史子良的步云宴和之后的城南荒丘如出一辙!
宋景吞了口唾沫沉住气挤出一丝冷笑,“鬼迷心窍?叶青衫,你好像忘了你可是魔道!人人得而诛之的魔道!”
“哦”叶青衫点点头不再言语。野心可以让聪明人变得更加聪明,也能让蠢货变得更加愚蠢。如果姚含曦是前者,那么宋景显然就是后者。
于是杀戮再启。
挥拳砸飞一杆势大力沉的铁枪,扭身弹腿扫断面前两人的脖颈,悍猛的力道竟让暴雨都为之退避,可背后已被一只阴险的匕首无情地撩开尺许长的口子。迅疾的雨滴敲打在深可见骨的伤口上,剧烈的刺痛让叶青衫的心神为之一凛,情绪却更加兴奋起来。心头的苦闷都很多种宣泄的方式,对于江湖人来说,痛快的杀人和剧烈的痛苦往往是最有效的两种。只有将苦闷宣泄干净,他才能轻装上阵等待那个并不令人期待的明天到来。
同伴的接连殒命让包围者们渐渐变得冷静。先前为叶青衫的亡命之态而狠狠震慑的他们开始相继找回状态。知弦毕竟是知弦,哪怕不再如从前一样“值钱”,也依然有着寻常人难以想象的身手。彼此互相对视一眼,已然心领神会,众人齐齐闪身后退,包围圈立刻扩大数倍,甚至显得过于稀疏,可身处圆心的叶青衫反倒觉得压力大增。
“看来刚才只是虚惊一场。”眼见形势又倒向自己这边,宋景暗自松了口气,可当斜眼看向身边的齐光腾时,刚刚松懈下来的他又不禁心头骤然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