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殿虽是鬼族之王的日常起居所在,可事实上,这座以“殿”为名的建筑却简陋得让人难以置信。
在一座不高的小山山腰天然形成的平台上以石块和原木搭建出不到十亩的小院落,然后以一条依山势蜿蜒而下羊肠山道将之与通向鬼集的大路联接起来。即使是在鬼族人里,也很少有人会将这条极不起眼的羊肠山道与鬼王殿联系到一起。只有极少数鬼族人才会明白,这条没有任何显眼标示很容易让人忽略的、不过六里来长的小路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凶险。也只有这些知情者才知道,小路尽头的那座与宫殿完全搭不上边的小院里到底装着多少足以令绝大多数世人为之彻底疯狂的巨大财富。
绵延千里的峫岭蕴藏着无数向来只有峫岭鬼族才能寻获的珍宝,而经过鬼族人多年积累,这些珍宝中最为精华的部分全都集中在鬼王殿中。直到亲自置身于此,叶青衫才明白当自己不无感慨地谈起非毒城那奢华的城门和甬道,以及长门宫内摆放的金像时,杜师远为何会表现得那么风轻云淡,甚至还隐隐有些不屑一顾。
非毒尊者长门秀树的财富还可以用金银的重量来计算,而鬼王杜师远拥有的财富则完全超出了这个范畴。以叶青衫对珍奇并不高明的眼光,都能轻易地看出鬼王殿里随意散落在地上任其落灰蒙尘的都无一不是无价之宝。
一对长近两丈的象牙,即使以最为挑剔的目光都无法从上面找到半点瑕疵;一方人头大小的透明琥珀仅尺寸就已令人动容,更让人咋舌的是这方透明琥珀还是真正的血珀,里头还包裹着一只纤毫毕现的史前彩蝶!一张以整块玉料裁出的八仙桌上堆满了五颜六色的宝石,每一颗都有鸽子蛋大小,在几只盛满了鲸脑油的油灯灯光映照下反射出璀璨的光芒,令人如身处幻境。
那些被横七竖八地堆在墙根下的兵器看起来就如同破烂一般,可若是恰好走到合适的角度,就立刻会被那一抹抹无法藏进鞘中的锋芒刺得汗毛倒立骨生寒意。而窗台上的花盆里栽种的不知名的花草,若是被杏林国手们瞧见,绝对会让他们不顾身份也要上前哄抢,哪怕为此而打破脑袋。
大厅里唯一一件叶青衫貌似能大概估算出价值的只有那块孤零零躺在角落里的天然牛头金。比起其他的宝贝,这块牛头金或许看起来显得十分俗气,哪怕它的重量不下于百斤。然而这等“庸俗之物”一旦与“命理气运”之说联系到一起,价值就不再能以金银来衡量。以这块牛头金的分量,按照朝廷过往的说法,恐怕已足以上升到“祥瑞”“国运”的高度。
眼睁睁看着杜师远满不在乎地抬脚在一张通体黝黑全无半点杂色的巨型花豹皮上蹭起靴底的泥土,即便是叶青衫并不热衷于财货,也还是不由得有些心疼。或许是感受到了他异样的眼神,杜师远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这种东西山里多的是,没你想的那么值钱。如果你喜欢,我可以送你一些。”杜师远蹭干净靴底的泥土迈步走到那张堆满了宝石的玉石八仙桌边坐下,伸手从桌下捞出一只看起来就很有些年头的酒坛,揭去上头早已腐朽的绸布又拍开泥封,霎时间酒香四溢令人薰然欲醉。陈酒总是要兑些新酒才更好入口的。所以杜师远又随手从身后抓起一坛新酒倒进了那只余小半的陈酒坛子里胡乱摇了摇,便一把将桌面上的宝石尽数抚落,摆上两只硕大的犀角杯倒满,这才招呼叶青衫坐到他的对面。
两人刚要对饮,一只毛色斑斓的巨虎便悄无声息地窜了进来,倨傲地瞥了眼陌生的叶青衫,随即目中无人地晃了晃硕大的脑袋,又压下肩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这才迈着小碎步凑到杜师远跟前拿毛茸茸的大脸蹭着他的胸腹,就像是猫儿与主人撒娇一般。
杜师远与巨虎嬉闹了一阵,突然侧耳听了片刻便指了指窗外,见巨虎有些不情愿,随即重重地拍了巨虎一巴掌。那巨虎倒也不气恼,只是懒洋洋地从窗户里一跃而出,再次返回时,血盆大口里已叼着一只竹筒。杜师远接过竹筒从里头掏出一个纸卷,摊开了只略微一扫,竟放声大笑起来。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你看看,恐怕岳之南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好好的计划眼看就要成功,却被自己的徒弟给一下子捅得稀烂!”
“徒弟?”叶青衫闻言有些不解,接过杜师远递来的纸卷快速看完,随即也跟着笑了起来,“如此说来,我倒还真的很想会会这个江中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