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你爹娘哄在了城里，不就是为了听这句话么？”</p>
老爷子看着赵昊笑嘿嘿的模样，既想踹他的狗脸，又觉得有些欣慰。</p>
这是爷孙俩第一次开诚布公地谈事情，整得他又悲又喜。</p>
喜的是，自己赵家血脉没有问题，以前跟孩子奶奶吵架的时候，总是被抨击赵家血脉不好，生了个憨儿子。</p>
结果你瞅，赵家血脉有什么问题？</p>
悲的是……</p>
我老人家十几年如一日地把你朝沟里带，结果在沟里撒丫子狂奔，比在路上跑得都快。</p>
究竟是沟的问题，还是我的问题？</p>
误导前，你是个小天才。</p>
误导后，你还是个小天才。</p>
那我不是白误导了么？</p>
老爷子郁闷了，他之所以把赵昊朝沟里带，就是担心自己老伙计心有芥蒂。</p>
也不知道这老伙计怎么养孩子的，教出来一堆废物。</p>
你看看我，乱特娘的教，都教出来一个大将军，一个小奸商。</p>
教孩子很难么？</p>
自己这孙子睚眦必报，只要有人惹了他，阴招使尽也要报复回去，管你是谁？</p>
哪怕是姜淮，这个一手创立飞鱼卫和军情处的长公主，他都敢下手，更何况别人。</p>
报复爽么？</p>
当然爽！</p>
老赵家就是这个尿性。</p>
哪怕他赵定边这种为国为民的人，因为老婆被刺杀，也敢当着姜峥的面把姜淮打成重伤，若不是姜峥拦着，恐怕人当场就废了。</p>
赵家的原则就是，为了大义可以委屈自己，但是绝对不因为别的忍气吞声。</p>
可这孙子若是玩的太过火，暴露是迟早的事情。</p>
老爷子沉吟片刻：“你打算怎么杀？”</p>
从媳妇儿被姜淮刺杀的时候，他跟这个毒妇的情分就已经断了，之所以没废掉她，完全是看在姜峥的面子。</p>
结果没曾想，她竟然还敢搞这些幺蛾子。</p>
忍是肯定不能忍的，但赵昊若是给不出一个满意的答案，他也不会放任自己孙子去冒险。</p>
赵昊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问道：“爷爷，军情处现在还跟姜淮有关系么？”</p>
老爷子眯了眯眼：“军情处成熟起来之后，就直接交还给了军队，不过里面不少元老都是她带出来的，要说一点关系都没有，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p>
诚然，即便姜淮是姜峥的胞姐，姜峥也不可能允许一个皇室中人，同时掌控军情处和飞鱼卫两个侦查组织。</p>
不然一人兼备引导军队和震慑百官的能力，而且还有一个皇室身份，为什么不让她当皇帝？</p>
将军情处交还给军队是必然选择。</p>
赵昊忍不住笑了笑：“那就好！”</p>
老爷子瞅了瞅这孙子阴搓搓的笑容，顿时明白他想要干什么，心中也微微松了一口气，这的确是最合适的方法。</p>
便开口问道：“你需要什么？”</p>
赵昊伸出三根手指：“我需要三样东西。”</p>
“哦？详细说说！”</p>
“第一！我要奶奶荒国内外所有敌友关系。”</p>
“没问题。”</p>
“第二！我缺人手，需要十个人，不要求修为，聪明机灵会办事，外人不知道是镇国府的人就行。”</p>
老爷子微微皱眉，聪明机灵会办事的人他手上太多了，但不被外人知道是镇国府的……</p>
有，但不多。</p>
他摆了摆手：“十个太多，最多五个！”</p>
赵昊喜出望外：“一言为定！”</p>
老爷子一拍大腿，满脸懊悔，又给多了！</p>
他揉了揉太阳穴：“第三呢？”</p>
赵昊伸出手指头：“第三，等您回来，我希望您演一场戏。”</p>
老爷子皱眉：“咋？还指挥上我了？”</p>
赵昊笑嘻嘻道：“不白指挥，我按照全京都最金贵的伶人给您开价。许灵韵你知道吧，我们清越班的班主，有土大款想点她私下单独演一场戏，一场千金。我给您开两千金怎么样，四舍五入您一个人就顶一个清越班。”</p>
老爷子一脚踹到他屁股上：“滚蛋！”</p>
赵昊擦了擦脸上的泥土，揉着左胯站起身，不满道：“您不演就不演，咋还动脚呢？许灵韵都只让那个土大款滚……”</p>
瞅他这一张狗脸，老爷子气得太阳穴直突突，骂道：“再目无尊长，下一脚踹死你！”</p>
他瞪赵昊了一会儿，压低声音说道：“等我回来再说！”</p>
“哎！”</p>
赵昊笑嘻嘻地点头：“您可得早点回来，大婚之前我还得给芷羽送礼物呢。”</p>
大婚……</p>
老爷子听出了他意有所指，不过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他转身看了一眼竹楼，喃喃道：“对啊……当孙子的都快大婚了！昊儿，跟我来！”</p>
“哎！”</p>
赵昊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不过还是跟了过去，只见老爷子从兜里摸出一枚钥匙，便打开了其中一个抽屉，然后取出两幅画。</p>
打开一看。</p>
好家伙！</p>
赵昊也惊了一下，竟然是两张结婚照……不是！是两幅成亲画像。</p>
两幅成亲画像的背景都是竹楼。</p>
不过第一幅的背景是真正的野外，没有这么郁郁葱葱的竹林，竹楼也要更小一点，目测两个人住嫌大三个人住嫌挤，一对小夫妻身穿喜服，恩恩爱爱。</p>
当时的赵定边脸上已见沧桑，奶奶却青春靓丽，轻轻靠在丈夫肩上，一手杵着大斧头，一手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脸上满是笑容。</p>
第二幅上的人要多一些，背景也成了现在这栋竹楼。</p>
年轻的黑脸汉，笑嘿嘿地搂着一脸羞涩的娇妻。老爷子板板正正地站着，奶奶眉眼之间有些阴郁，却也是笑容盈满。</p>
赵昊叹了口气：“爷爷，您看您都把奶奶气老了。”</p>
老爷子眼神中闪过一丝愧色，没有接这个话茬，而是说道：“这两幅画是一位齐国的画师所作，我已经写信请他过来了，等你和芷羽成婚之后，再来这竹楼前请他为我们画一幅。”</p>
“哎！”</p>
赵昊颇为憧憬地点了点头，问道：“奶奶会来么？”</p>
老爷子一脸怅惘：“怕是不会来了！斩漕运的那次虽然没有成功，但她还是受到了举国气运的反噬，想要踏足荒国的土地，恐怕要付出不小的代价。而且，而且那时她说永生都不会再见我。”</p>
赵昊叹了口气：“您这老渣男，搁谁谁不生气？”</p>
老爷子这次没有骂人，只是揉了揉酸胀的眼睛，便把画像小心翼翼地卷好，放回了抽屉里面锁了起来。</p>
他拍了拍赵昊的肩膀，叹了口气道：“老宅来了，该说的也都说了，准备走吧！”</p>
“哎！”</p>
赵昊叹了口气，把没嗑完的瓜子装了回去系在了腰间，临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竹楼，忽然开口问道：“爷爷！如果再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驱逐异族之后，你会继续留在荒国，还是跟奶奶去塞外牧马放羊？”</p>
听到这个问题，老爷子沉默了很久，最后无奈地笑了笑：“我，还是会留在荒国。”</p>
赵昊叹了一口气：“我大概明白您的意思，但没有完全明白。”</p>
老爷子揉了揉他的脑袋：“以后会明白的，上马！”</p>
“哎！”</p>
爷孙俩对视了一眼，齐齐跃上战马，随着一阵马的嘶鸣声，两人两骑奔回京城。</p>
马蹄声中……</p>
“爷爷！我还是感觉您是个老渣男。”</p>
“你也好不到哪去！”</p>
“这您就胡说八道了，天下还有比我更孝顺的人么？”</p>
“得了吧！你爹当初取了姜淮的徒弟，把你奶奶气个半死。你又娶了姜峥的女儿，得亏你奶奶没在，不然还得再被你气走一次。”</p>
“……这话，还真特娘的有道理！”</p>
……</p>
天香阁。</p>
一个戴着斗笠的高壮男子正在门外徘徊，他踌躇许久，还是没有下决心进去。</p>
他看起来有些急，忽然拉住了一个刚出来的寻欢客。</p>
寻欢客被吓了一跳：“你是谁？想干啥？大街上可都是府兵，你别乱来啊！”</p>
“别叫，我不是坏人！”</p>
斗笠壮汉抓住寻欢客的胳膊肘子，就把他架到了小巷子里面。</p>
寻欢客吓懵了：“你想干嘛？”</p>
斗笠壮汉朝巷子两边张望了一眼，沉默了一会儿，压低声音大声说道：“我是衙门的人，听说这边有人乱收高价，我特地来暗中打听打听。”</p>
“衙门的人啊！”</p>
寻欢客松了一口气，既然是衙门的人，那就没事了，毕竟逛青楼又不犯法。</p>
而且这衙门的人给他一种十分奇特的感觉。</p>
这官差明明声音很大，却给你一种说悄悄话的感觉。</p>
神秘的氛围瞬间就起来了。</p>
一瞬间，使命感在寻欢客的胸中油然而生：“大人您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p>
斗笠壮汉微微点头：“我听说这里的姑娘，要七金？”</p>
寻欢客连忙答道：“七金是最贵的，最便宜的只要五个大钱，刚才陪我的姑娘是一金的。”</p>
“值么？”</p>
“值！真是太值了！”</p>
“七金也值？真的假的？”</p>
“大人！您是不知道，懂的人自然懂，不懂的人说了也不明白，只能说里面的水很深，凡是觉得值的人，都觉得很值。”</p>
“嘶……这个青楼果然不简单！”</p>
斗笠壮汉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才拍了拍这个寻欢客的肩膀：“行了，我要问的已经问完了！”</p>
“这就问完了？”</p>
寻欢客有些意犹未尽，感觉自己的表达欲还没有得到满足，毕竟刚才的体验……啧啧啧。</p>
可眼前的人是官差，还是不要乱表现比较好。</p>
寻欢客走后，斗笠壮汉搓了搓手，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刻有“陆玖玖”的牌子。</p>
成亲以前，他也是号称浪里小黑龙的风流小将军，自从被亲爹的副将第一次带到青楼，就一发不可收拾。</p>
本想自己可能一辈子都是浪荡子。</p>
谁曾想成亲之后，他成了老婆奴，老婆还是搞侦查的，平时又黏人，根本找不到机会。</p>
好在……</p>
斗笠壮汉深吸了一口气，大踏步走入了天香阁的大门。</p>
“官人，欢迎光临红浪漫！”</p>
“嗯？”</p>
斗笠壮汉愣了一下，现在的青楼都酱婶儿的么？</p>
时代变了？</p>
他轻咳了一声，没有说话，而是把那块“陆玖玖”的牌子递了过去。</p>
看到牌子，前台侍女愣了一下，当即躬身道：“见过老老板！”</p>
斗笠壮汉吓了一跳，压低声音大声说道：“别乱叫，谁是你老老板！我就是个路人，别跟我磨叽，我牌子都给你了！”</p>
侍女连连点头：“我这就去给您准备！”</p>
说着，就踩着小碎步离开了。</p>
不一会儿，她就又小碎步跑了回来，然后把一袋沉甸甸的东西放在斗笠壮汉的面前。</p>
斗笠壮汉愣了一下：“这是……”</p>
他掂起沉甸甸的袋子，打开一看。</p>
嚯！</p>
全是金豆子，这得有七八百金吧？</p>
但……</p>
斗笠壮汉挠了挠头：“这不是我要……”</p>
侍女赶紧说道：“这就是您要的！”</p>
斗笠壮汉有些不高兴：“这真不……”</p>
侍女又躬了躬身：“见过老板的娘！”</p>
斗笠壮汉打了一个哆嗦，身体僵硬地转过身来，看到了满脸冷笑的白秀。</p>
“可以啊！神武大将军果然厉害，都神武到青楼里来了。”</p>
黑脸汉懵了：“我我我，你你你……”</p>
但他这个人有一个优点，越是危急的局势就越能冷静下来。</p>
他攥着沉甸甸的钱袋子，又联想起这侍女古怪的态度，以及那块“陆玖玖”的牌子，顿时就明白了自己儿子是什么意思。</p>
他恼羞成怒，愤然将钱袋塞到了白秀怀里：“我怎么私房钱藏到哪里都能被你找到啊？”</p>
“啊？”</p>
白秀也愣了一下，她刚才可是怀着满腔怒火来抓人的，结果……</p>
这是咋回事儿？</p>
她看了看钱袋里的金子，陷入了迷茫。</p>
“你不是来这里……”</p>
“来这里干什么？”</p>
黑脸汉把斗笠摔在了地上：“你该不会以为我来这里是为了找姑娘的吧？不会吧不会吧？”</p>
白秀脑袋也有点懵，却还是忍不住道：“胡说八道什么？你来青楼难道不是为了找姑娘的？”</p>
“呵！”</p>
黑脸汉忍不住冷笑：“那你给我解释解释这金子怎么回事？”</p>
白秀掂了掂钱袋子，少说也有六七百金，她迷了：“啊这，这这这……你来这，真是为了取私房钱的？”</p>
“不然呢？”</p>
“……”</p>
“给为夫个面子，这笔私房钱是我省吃俭用攒出来的，本来想着给你一个惊喜，结果还是被你发现了！”</p>
“你唬我？私房钱怎么攒到青楼了？”</p>
“藏家里能不被你发现么？就这些，还是我投资昊儿的香水赚的！”</p>
“……”</p>
“反正都是给你准备的，提前给你也没问题，不过为夫实在缺钱花。这样吧，九成九归你，我留下七金请同僚们喝酒。”</p>
“行，行吧……”</p>
白秀迷迷糊糊的，跟着挺胸抬头的黑脸汉，就离开了天香阁，留下了一脸懵逼的众人。</p>
小巷子里。</p>
老杨不由感叹：“公子，你真是个天才，竟然能想到把老爷的私房钱藏到青楼！”</p>
赵昊无语：“你真以为那是他的私房钱？”</p>
“啊这这这……您知道夫人要来？”</p>
“不然嘞？以我爹那反侦察技术，能瞒得过我娘？”</p>
“可既然这样，您干脆直接把钱给老爷不就完了么？”</p>
赵昊摊了摊手：“不让他体验一下恐惧，以后肯定还认不清自己的位置。现在好了，我得到了清净，我爹得到了七金，我娘得到了六百九十二金和一个本分的丈夫，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p>
老杨猛拍大腿：“公子大才！”</p>
赵昊咧了咧嘴：“人带来了么？”</p>
老杨点头：“已经带来了！”</p>
赵昊深吸了一口气：“走吧！带我去见他。”</p>
“好嘞！”</p>
老杨微微一笑，便与赵昊一起离开了。</p>
那天晚上赵昊赶往钟粹宫的时候他就连夜离开了京都，星夜奔驰赶往了溯城，然后秘密把原本陆家产业的大掌柜带到了京都。</p>
某个房间，刚刚进行完生命大和谐的范通正一脸呆滞地躺在床上，脸上搭着两条穿过的黑丝。</p>
原来……青楼还能这么开。</p>
他是个孤儿。</p>
小的时候被范家收养，一路从小杂役干到了大掌柜，在袁家被灭门的时候，他万念俱灰，以为多年的努力都付之一炬了。</p>
没想到陆家人断尾求生，直接把产业卖出去，不淌这趟浑水了。</p>
这就有点舒服了，于是范通安安静静地在家里等着，想要看看新老板究竟是何方神圣，然后忽然有一天，就被一个神秘人像提小鸡崽子似的提到了荒国京都，然后又被天香阁里的姑娘打得丢盔弃甲。</p>
他顿时就明白了。</p>
自己的老板是一个大人物，光是这个把自己带过来的手下，都至少有一品的实力，不然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越过京都布防，把自己塞到青楼里面。</p>
而且，老板应该会对手下很好，光是这员工福利，都让他脸红心跳。</p>
啧……这三十年白活了。</p>
等会见了新老板，一定要把他舔好了。</p>
跟着这种大人物混，总不至于跟以前陆家一样，时刻担心一夜之间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p>
“吱呀！”</p>
门又打开了。</p>
范通连忙整理好衣服，恭恭敬敬地起身等待，接下来就看到那个带自己过来的蒙面人回来了。</p>
“跟我来吧！”谷</p>
“是！”</p>
范通搓了搓手，明显有些紧张，不过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把黑丝揣进兜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