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之夜格外的冷,天幕也格外低沉。星子都被云层吞噬,月华隐落无光。
议事的大厅里,换了两道热茶之后,人都散了。
谢琰从灵堂出来,独自生着闷气,低着头便是一阵疾走。府邸虽大,今日赶来奔丧的谢氏亲人,也足有十来人,却一个能说话的都没有。
唯一一个知情之人,却还被关在暗牢里……他的脚猛然顿住了。是了,他怎么就忘记了刘裕!
谢琰紧绷的脸色稍霁,长袖一甩转身换了个方向,就想去暗牢悄悄将刘裕放出来。
却没想到,他刚转身,便听到谢道韫的声音,在身后不远处,传了过来。
“这么晚了,琰弟既然已经回来了,为何不进屋?”
谢琰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么快,居然已经走了回来。更让他意料的是,谢道韫竟独自在这黑漆漆的院子里等着他。
身后院子里没有点灯,院外屋檐下倒是挂着两盏刚用白纸糊好的灯笼。
谢琰转身朝着声音的方向眯眼看过去。
却见谢道韫一袭素衣,由着一道暗影缓缓出现在昏暗的灯光之下。突然就要披麻守孝,往常总爱将自己扮得娇艳袭人,眼下却是粉黛未施,一头青丝也由着一只简洁的发簪束在脑后,多余的首饰都除尽了。
“堂姐。”谢琰收回视线,平淡地喊了一声。
谢道韫身边没有带丫鬟,这么晚了守在这里,显然是有话要说的。她见谢琰站着未动,没有要进来的意思,便提着衣摆,从里面走了出来。
“刚才在厅中,当着四叔和各位弟弟的们,你是怎么回事?”
谢琰在她出现时,就心知必会被她兴师问罪,倒是一点也不惊讶,声音未变,语调却更加冷淡了。
“堂姐何必多此一问,你不是最清楚不过的吗?”
谢道韫:“你!”
她忍着怒意,不满道:“你刚才去了哪里?”
谢琰抿唇不答。
谢道韫气道:“你是不是跑去灵堂了,你想放她离开?”
“是又如何?”他道。
“……”他不说话她生气,他说话她更加生气,“让她殉葬是六叔生前定下的,你想忤逆他的意思?人都已经被你们气死了,你竟还如此不孝!你还是不是谢家子弟,帮着别人气死了亲叔叔,还不够吗?你到底还要荒唐到什么时候?!”
谢琰……
谢琰僵硬着脸,目光沉沉地盯着她,“六叔到底是怎么去的,堂姐是再清楚不过,何必把这份罪责都推到别人头上。”
“你说什么?”谢道韫头心一跳,瞳孔猛地一缩。
“事实如何,堂姐心里清楚。”谢琰沉着声音,更加肯定了。
他没有再理会她,说完这句便越过她,走进了院子。
从今晚她在大厅里,那样冷酷残忍而又理所当然地将人活埋的时候,他就感觉从前那个让他敬重的谢氏长姐,已经悄然消失了。
他六叔是因为知道天锦真实身份,才下的那样的决定,他不怪他。可她呢,天锦与她并没有恩怨,她为何非要将人置于死地?
寒风吹过来,谢道韫浑身都发着凉意,难道玉峰山上的事情,他都知道了?
不,不可能!她做得那么小心,谁能怀疑到她头上。可他这话,又倒底是什么意思呢?
谢道韫猛地转身,大喊一声,“谢琰!你给我站住!”
谢琰哪里肯听她的。非但没有站,还冷冷地丢出一番话,“这里是六叔家,不是王家,堂姐既然这么厉害,为何要在这里越俎代庖,王家内宅还不够你发挥的吗?你如此强势,我叔平哥哥竟也毫无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