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原平，二月十八日午后。</p>
虽然已过立春，三晋大地仍是一片春寒料峭，出了原平东门沿着公路两侧，不时能看到冬日的残雪。</p>
正是冬闲的时候，田野里寂静无人，愈发衬托出公路旁的热闹隆重。自东门外十里处开始，安国军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戒严了整条公路。</p>
一群安国军的高官显要站在路旁，不时抬头向远方翘首张望，看样子是在等着迎接某位重要的大人物。</p>
仔细看去，这些人都是安国军中的高级将领，都是山西会战中的军长师长，平日里他们在军中都是一方大将，此刻却规规矩矩地站在寒风之中，偶有交谈也是窃窃私语。</p>
“子钦兄，老帅可真给阎百川面子，竟然派汉卿亲自赶来。要依着我的意思，根本就不用谈判，直接打进太原了事。”</p>
说话的正是荣臻，他的言语中虽然对老帅没有不敬，却隐隐在发着牢骚。也难怪，安国军眼看就要拿下太原，老帅却答应与阎锡山议和，荣臻图谋山西的大计功败垂成。</p>
“龢生（荣臻字），慎言，慎言。军事是政治的延续，老帅这么做必有缘故，咱们都是粗鄙武夫，不可妄自非议。”高维岳轻轻咳嗽两声，给荣臻碰了个软钉子。他年纪大，资格老，满脸诚恳地讲着大道理，荣臻竟然一时语塞。</p>
“这老家伙，还记着我的仇呢！”</p>
荣臻心中暗暗骂了一句。大同通敌案至今余波未平，无意中得罪了高维岳，无论人前人后，老高对自己总是一副戒备小心的态度。动不动就是一番官话套话，搞的自己脸上无光。</p>
行军打仗，顺便榨些油水，这都是军中的惯例。都怪自己行事不谨，被那个肖林抓住了痛脚，将通敌案捅到了新闻界，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惹了一身腥臊。连带着还成了恶人。</p>
吃瘪难堪，下意识地抬头左右看看，正好碰上李天宏似笑非笑的目光，荣臻心里又是一阵烦躁。</p>
他率领17军南下宁武关。正在和晋绥军杨爱源的三军团鏖战，却被李天宏的第七师乘虚而入，抢占忻口立下大功，这份窝囊更是没地方撒气。</p>
看李天宏志得意满的神态，明显没把自己这个晋北前线副总指挥放在眼里。只是李天宏现在风头正劲，一时也拿他没办法。</p>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看你嚣张到几时！</p>
荣臻正在心里暗暗发狠。突然听到有人喊叫：“来了，来了。少帅来了！”</p>
抬头一看，远处公路上出现了一支车队。一水的绿色六轮卡车，正是奉系标配的军用车辆，浩浩荡荡地向原平驶来。</p>
“潘参谋长，军乐队开始奏乐！”</p>
荣臻连忙下令，然后轻轻向前迈了两步，自自然然地站在众人之前，高维岳对他的小动作无动于衷，仍和李天宏站在后面。</p>
“吱，吱——”卡车驶到众人身前停下，荣臻连忙迈步迎了上去，满脸都挂着恭敬的笑容。车门一开，跳下一名英姿飒爽的年轻将领。</p>
“是你！？”荣臻脸上的笑容突然变得僵硬。</p>
“是我呀！荣军长难道不欢迎吗？”来人正是肖林，笑眯眯地打起了哈哈，脸上的表情如和睦的春风，完全看不出当初在17军军部里嚣张的模样。</p>
“张军团长呢？”</p>
荣臻脸色铁青。他一向自居受张学良的赏识，但此刻突然想了起来，这个肖林才是少帅手下的第一红人。…,</p>
肖林一扶车门，张学良跳下了卡车，向着荣臻淡淡点了点头。</p>
“龢生，辛苦了。”</p>
不知是旅途劳累，还是有什么心事，张学良的脸色青灰，神情抑郁。目光扫过荣臻，却没有任何表情。</p>
“阎百川的代表到了没有？”</p>
“报告军团长，山西代表团昨天下午就到了，团长赵戴文，副团长杨爱源。”看到少帅心情不好，荣臻也显得规规矩矩，立正敬礼，正色回答，不敢有一句废话。</p>
“赵戴文？还算有点诚意。”</p>
张学良点了点头，冲荣臻回了个军礼，向下走去。</p>
赵戴文是山西二号人物，他来谈判，很多事情可以直接做主。至于杨爱源，则是晋绥军三军团的军团长，掌握着山西军中仅存的机动部队。</p>
晋绥军十二个军分为三个军团，一军团长商震，正在娘子关一线作战，被十几万安国军团团包围，岌岌可危。二军团长徐永昌，已经打光了手下的部队，成了光杆司令。</p>
高维岳见张学良来到身前，连忙上前行礼。</p>
“军团长，您的气色不太好，是不是路上受了风寒？”</p>
“老高放心好了，我没事。”张学良眼中露出一丝暖意，高维岳是他手下的老班底，多少年战场上打出来的交情，才有这样说话的资格。</p>
“军团长，大敌当前，您一定要保重身体！”高维岳的话语中隐隐带着劝诫的意思。</p>
少帅最近两年来负面消息不断，吸食大烟，注射吗啡，和赵四小姐闹得满城风雨……身为下属，无法直言相劝，只能这么旁敲侧击点一下。</p>
这也是高维岳资格老，面子足，才敢说上这么两句，要是旁人，提都不敢提。当着矬人不说矮话，张学良自知行为有失，每次听人提起鸦片二字，往往恼羞成怒。</p>
不过高维岳一番好意，张学良心里倒没什么芥蒂，当下微微一笑道：“多谢老高提醒，我心里有数。”</p>
张学良沉迷毒瘾，不想就这个话题多说，一句心里有数，封住了高维岳的嘴巴。高维岳不敢再劝。退后两步，自寻肖林叙话。</p>
李天宏迈步上前，向着张学良举手敬礼：“报告军团长，第七师师长李天宏觐见！”</p>
“天宏啊。精神头不错嘛！好，好！”</p>
张学良脸上难得地露出笑容，拉起李天宏的手，抑扬顿挫地说道：“老帅命我转告你一句话，第七师打得不错！”</p>
“得大帅金口一赞，第七师上下敢不效死以报！”被张作霖亲口表彰，虽然只是一句话，却把李天宏兴奋的满脸通红。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整整一年，还是头次入了老帅的法眼。</p>
这回肯定赚大了！有老帅这句话，叙起功劳来肯定忘不了第七师，这回也许真该出头了！</p>
“怎么样。部队在忻州还习惯吗？”张学良意外的话多，又拍着李天宏的肩膀说道：“好好休息，好好练兵，山西战事结束以后，第七师还有大用。”</p>
眼看着少帅谈笑风生。荣臻心里一阵冰凉。肖林、高维岳、李天宏，这些人才是张学良的心腹，自己跟在杨宇霆身后，虽然和少帅私人关系不错。但到底不是一个阵营。</p>
“肖林，走吧。咱们去见见赵戴文。”张学良对肖林更加不同。语气随意平和，如同面对家人兄弟。</p>
一行人登车上马。在部队的簇拥下，转回原平城中。…,</p>
。。。。。。</p>
谈判进行的异常顺利，安国军兵临太原城下，商震的第一军团又含在张学良嘴里，晋绥军代表团只好捏着鼻子，答应了张作霖的大部分条件，只在一些细节方面讨价还价。</p>
相比裁军、下野、赔款等苛刻条件，阎锡山在易帜上</p>
这是阎锡山的一点小小花招，南方国民政府即将展开二次北伐，形势随时发生变化，这些苛刻的条件只管答应，总有变通解决的手段。</p>
裁军，阎锡山不怕。裁掉的部队可以暂时转为地方保安武装，只要留住山西政权，这支部队就不会散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