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酒足饭饱后,我问是不是马上就动身,胖强听了,站起来就要走,陈叔却骂他不想活了,喝了酒还想开这么远的车,让我们就在他这睡个午觉,等酒劲过了,再给大队长请假,然后慢慢往梓亭县走。
陈叔这么一说,胖强知道是走不了了,趴在桌上就呼呼睡了起来。陈叔也不管他,问我要不要去床上睡,我其实没多困,再一个也不好意思在他家睡觉,便说不用了,喝点水休息一下就好。
陈叔闻言,自己回了卧室。客厅就只剩下我和陈新生了,他坐在那里,呆呆的。看着他的样子,我心里忍不住一阵叹息,这么小的年纪,变得如此沉默(www.19mh.com)寡言,真是造孽。
他本可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有爱他的父母,只因一个小鬼的闯入,毁了这一切,也改变了他的一生。想到这里,我就对操纵杨小勇鬼魂的刘鹏一伙有了更大的恨意。不管他与梁辉,亦或是吴明,有多大的过节,这小孩总是无辜的吧,唉。
不对,转念我又想起,在梁辉二人遇害之前,我和胖强去过他家两次,两次都是因为他们俩口子吵架。如此来看,即便梁辉夫妻不死,在这种家庭环境中长大的陈新生,估计也幸福不到哪里去。
想到这里,我仔细回忆了一下我们前两次过去的情形。第一去时,女人说梁辉疯了,在打她时,嘴里还不停地说什么“我让你吓我我让你吓我”之类的话。
而从梁辉平时的状态来看,他并没有精神病。那么,只有两种解释,要么是女人也被鬼上身了,梁辉恰好能看见,这种情况,梁辉是真正地被吓着了;另一种解释是,梁辉长期办案,见的死人多,心理压力大,平时上班事情多,不容易走神,回到家,一放松下来,就会胡思乱想,把妻子想象成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从我对女人的直觉来看,她并没有鬼上身的样子。并且与他们被鬼上身的儿子相比较,她从说话到动作,都是比较正常的。只是,在第二次,她被梁辉打得很惨,在被医生抬走时,她对我笑了一下,还让我们别抓梁辉。当时我觉得那笑怪怪的,现在想来,应该只是一种释怀吧,或者是对我的感谢,我感受得到,她还是爱梁辉的。
排除了鬼上身,那梁辉的反应,多半就是源于自己的心理作用了。我接着回想第二次去的情形,我们在门外时,先是听到他说“你别找我,不是我不是我”,接着又听见他说要弄死他女人,等我们进去了,他还说什么“她不是人”。当时我只以为他是发泄压力时,随口说出的话,现在细细琢磨,似乎另有深意啊。
把这几句话连接起来,我脑海中有了个想法,会不会是,梁辉在办案过程中,做了什么不公正的事,或者,说直接点,他是不是办了什么冤案,导致无辜的人惨死。在这种假设下,梁辉一定是知道那个人是冤死的,否则,作为一个刑警,如果是秉公执法,让犯罪分子得到应有的惩罚,是不会产生这种心魔的,正是他知道了自己冤死了一个人,所以长期被愧疚折磨,甚至会让自己产生幻觉,在妻子身上“看到”那人的影子。
一阵水流声打断了我的思路,我回过神来,看见陈新生在往我的茶杯里加水,我忙说了句谢谢。之后,我听到了一句很轻微的“不用谢”,然后他就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胖强的呼噜声响了起来,我干脆起身走出了屋子,来到院子里面。院子里有一颗大柳树,我用手比了一下,估计我两手环抱那么粗。我看着它斑驳的树干,以及垂下的长长的叶子,心想,这叶子倒是只有一年寿命,这树干,却是上百岁了吧,见证了这里的兴衰交替,也见证了院子主人的变换。我突然有个奇特的想法,要是这柳树能开口说话就好了,我一定要让他给我讲讲曾经的那些人和事。
想着,我就走上前,伸出手,轻轻在树干上摸着。摸着摸着,我心中竟然生出了一股亲切之感,仿佛,这里是我家的院子,而这颗柳树,与我已相识多年,甚至,它是看着我长大的。我无语地笑着摇了摇头,心想自己也真是的,怎么会突然有这种感觉,难不成我上辈子是这里的主人?
我放开手,转过身,却看到陈叔正站在堂屋门口,看着我。这老头,怎么才睡了一会儿就起来了,起来不说,还神神叨叨地在背后盯着我。
虽说心里觉得陈叔神叨,嘴上我还是恭敬地问他怎么不多睡会,好歹已经四目相对,他可以不开口,我作为晚辈,礼貌还是要的。
“我午觉向来睡不了多久,眯个十来分钟就好了。”说着,陈叔跨步走到了院子里,站在与我相距两三步的地方。
“怎么样,喜欢这里么?”我俩都面对着老柳树,他开口问我。
“嗯,这个院子真不错,很清净,处于喧闹的城市中,独得一份宁静。”我想了一下,认真地回答道。
“那要不要过来住几天?这里就要拆了,以后你想来也没机会了。”陈叔的“那”字拖了很长,似乎他在考虑后面的话应当怎样说。
我愣了一下,转头不敢相信地看着他的侧面。的确,我没想到他会邀我来小院子住,就算他觉得寂寞孤独了,首先想到的也应该是徒弟胖强吧,怎么会是我。
“你是说我和强哥一起搬过来住吗?”我试探着问他。
“我是在问你,如果强娃儿想跟来,我也不阻拦。不过,他应该受不了这里的冷清。”说这话时,陈叔抬起头,向柳树的树梢看去,然后说道,“房子拆了,这个老伙计估计也会被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