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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革命联军指挥部的会议室里,几个年轻的指挥官一如往日在斗嘴,总司令黄兴已经习以为常,懒得呵止他们。他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的一章椅子上,微眯着双眼,意态有些萧索。
他刚刚接到了上海来的改选自己为大元帅的电报,却并无得意的感觉,反而心中很不是滋味,自己的大元帅一职竟然是一个后辈xiao子推让的结果!
南京城外革命军被北洋军压制着,作为总司令,他本来就有些脸上无光。各省代表初次推举临时政fǔ的大元帅与副元帅,他居然被一个后辈xiao子压了一头,这更让他情何以堪!
黄兴自问对权力不是很在乎,但生这样的事,他脸面上不免觉得有些过不去。经此一事,对于孙武,他虽说不上憎恨,但也绝无好感。
哎,想不到我革命半辈子,威望竟然还抵不上一个参加革命才区区两三个月的后生xiao子!黄兴忍不住自嘲的一笑。虽说他笃信“名不必自我成,功不必自我立,其次亦功成而不居”,但当真面临一个xiao辈后来居上的情况,他的心里还是有股酸溜溜的味道。
说起来,他对王麟的感觉却是比较复杂。如今聚集在南京的数万革命军,算是亲黄系的部队只有粤军和沪军的一部分,但是真正对他奉命惟谨的,却只有蔡济民指挥的湘鄂赣联军。镇军司令林述庆是个骁将的xìng子,而浙军、光复军,对自己就最多只有表面的客气了。这样说来,自己这个总司令,能够勉强维持下来,还是承了王麟的情。更不用说自己在总司令任上唯一的一次饷,其来源乃是鄂军缴获的张勋掳走的库银。
黄兴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南京打下来后,局面竟变得更为棘手。打南京之前,各部队基本上都能遵奉自己号令,南京一克复,各部却几乎完全把自己的号令抛弃于一边,争相抢夺饷械,大肆扩充人马。黄兴是个宽厚而差不多公而忘sī的xìng子,的确当得上后世“无公则无民国,有史必有斯人”的评论,况且他很早就是革命党的二号人物,没有更进一步的yù望,因此他不能理解那些年轻的革命党军头,初尝权力滋味之后,还想更进一步的心理。
南京城各部大肆扩充,造成如今饷械俱缺的局面,黄兴束手无策,只有扼腕而已。好在还有蔡济民指挥的湘鄂赣联军,一直坚守着前线,直到与北洋军暂时休战,仍牢牢地掌握着浦口港,总算军事上不是太难看。
黄兴约束不了各军,不是他无能,实在是他并无把各军整合成自家sī军的心理,用后世的话说,他实在不是个军阀或枭雄的料子。这是他的长处,也是他的“短处”,但这也正是黄兴之所以为黄兴的根本所在。
黄兴想起上海方面转过来的王麟的那封电报,电报中,王麟坚称自己不是担任大元帅的适合人选,“无论从何种角度,大元帅一职非克强先生莫属”。嘿嘿,此子的xìng子,看来还是个可jiao之人,可是自己也无颜接受他的推让啊。况且,还有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使得自己不便担任此职。
黄兴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不就大元帅一职。
“一鸥!”黄兴突然高声喊道,吓得正在斗嘴的军官们赶紧停止了争吵,暂时安分了下来。
很快,从门外跑进来一个胖胖的少年军官。他是黄兴的儿子黄一鸥,黄兴从香港启程时就一直把他带在身边,此时他是黄兴的副官。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早在7个多月前的广州黄hua岗起义之时,他就追随在父亲黄兴身边,差点父子同殉革命。
“父亲,什么事?”黄一鸥虽然已经18岁了,但脸上还是有几分青涩,他的少年朋友们偶尔笑他是“虎父犬子”,他也只是羞愧的笑笑,不以为恼,他不缺少胆量,但限于天分,他的能力确实远远无法和他父亲少年时候相比,不过,他父亲的宽厚勤勉的xìng子,他倒是继承了十成十。
“给上海方面回电,就说‘顷接孙中山先生来电,他已启程回国,不久可到上海。孙先生是同盟会的总理,他未回国时我可代表同盟会,现在他已在回国途中,我若不等他到沪,抢先一步就任大元帅职,将使他感到不快,并使党内同志生猜疑。太平天国起初节节胜利,展很快,但因几个领袖互争权利,终至失败。我们要引为鉴戒。肯自我牺牲的人才能从事革命。革命同志最要紧的是团结一致,才有力量打击敌人。要团结一致,就必须不计较个人的权利,互相推让。是故,兴决不就大元帅之职,等待孙先生回国,再组临时政fǔ。’记下了吗?记好了就拿去拍。”黄兴一字一句地念完,等黄一鸥记录在了纸上,又接过来检查了一遍,方才吩咐他退下去。
望着儿子渐渐离去的背影,黄兴脑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自己与孙文共事以来的点点滴滴,又想着自己当前的为难处境,xiong中忍不住涌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滋味。
革命党中人皆道“孙氏理想,黄氏实行”,一定程度上自己与孙文的组合确实是黄金组合,革命党能有如今这样的声势,孙黄携手实为最重要的因素之一。但是两人的关系其实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协和,许多复杂微妙处,实不足为外人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