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少女清澈透明的眼睛和理所当然的诘问,李耀简直有些无地自容,愣了很久才缓缓摇头,轻声道:“不是,我不是无忧教的护法尊者,我是……修真者!”
“修真者?”
冰冰眨巴了半天眼睛,翘着下巴问道,“那是什么?”
关于修真者的定义,李耀分分钟都可以说出一百八十多条来,但在地底少女清澈如水的目光凝视之下,他忽然口干舌燥,半个字都吐不出来,想了半天,才艰难道:“冰冰,你听我说——你有没有想过,世界本来不该是这个样子,你的人生也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这片天地既不应该是被修仙者统治时那么黑暗和残暴,但也绝不该是无忧教这样断情绝欲、冷若冰霜,所有人都失去了欢笑和歌唱的能力!
“世界应该,而且可以是另一副样子,是强者保护弱者,弱者支持强者,所有人都携手并肩对抗文明进化中出现的一切问题,大步踏平所有艰难险阻,是所有人都竭尽所能地发光发热,在黑暗冰冷的宇宙中,留下我们最闪耀的印记!
“在这样一个世界里,你这样的女孩子不应该穿着灰扑扑的斗篷,蜗居于压抑苦闷的地底深处,想要活下去就只有拼命饲养岩虫一条路,终此一生都见不到真正的太阳,更别说亿万星辰的闪耀!
“不,不该是这样的!
“你应该无忧无虑、开开心心地生活在蓝天白云之下,至少是生活在温度适宜,拥有干净空气、水源和食物的定居点里,你应该接受最好的教育,发掘自己和未来的无限可能——在未来,你可以自由选择成为医生、教师、军人、工程师或者任何你喜欢的职业,如果你非常喜欢花癞子的话,你可以成为昆虫学家,一辈子研究花癞子!你想要唱歌就唱歌,你想要跳舞就跳舞,你想要怎么放肆地挥霍青春都可以,而且你的父母也是一样,所以就算他们没有被洗脑,也绝不会在半夜里偷偷哭泣!”
冰冰目瞪口呆地听着,脸上充满了迷惑和惶恐,喃喃道:“这,这怎么可能?怎么会有这样的世界,怕不是在发梦吧?”
“没错,这是一个梦,一个梦想,一个或许要很久很久以后才能实现的梦幻世界!”
李耀指了指自己道,“而我们修真者,就是发誓一定要让这样的梦幻世界,降临到现实宇宙中的人!”
冰冰似懂非懂,小心翼翼观察着李耀的表情,怯生生问道:“所以,李耀哥哥也是好人喽?修真者比无忧教还要好吗?”
“绝对的!”
李耀坚定道,“好一百倍!”
“那为什么……”
冰冰低下头,有些幽怨地问道,“李耀哥哥把修真者说得这么好,那为什么过去几百年一直没有修真者下来帮我们呢?”
李耀一时语塞,憋得面红耳赤,最终轻叹一声,只能老老实实承认道:“没错,冰冰你批评地很对,修真者在过去千年实在是太羸弱,表现得太差劲了,甚至连我们的理想都因为太过遥远和美好,被无数人当成了谎言和笑话。
“所以,天极星的地底有这么多至善之道的信徒,这、这再正常不过!
“身为一名姗姗来迟,什么都没为你们做的修真者,我根本没资格去批判所有信仰至善之道的人们,甚至没理由去驳斥无忧教的组织者和潜入地底深处的圣盟间谍,至少他们还是在踏踏实实做事,在没有修真者的漫长岁月中苦苦对抗修仙者的。
“我、我、我只是想告诉你,过去你们这些生活在地底最深处的人们,除了被修仙者压迫,无声无息地死去之外,就只有加入无忧教,修炼《忘忧决》,信仰至善之道一条路——你们根本没得选择。
“但现在,你们有了第三个选择,一个更好的选择,修真者回来了,回到星海中央,来弥补千年前落荒而逃的过错了!
“所以,相信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轻易放弃那些你视若珍宝的东西,不要放弃抓花癞子和吹音螺的记忆,不要忘记怎么欢笑和如何哭泣,终有一日,你会见到真正的太阳,你也会在蓝天白云之下翩翩起舞和大声歌唱的!我,还有和我一样的全体修真者,都会为了这一天的来临,血战到底!”
李耀精神亢奋到有些语无伦次的表现,显然将少女吓住了。
冰冰愣了好一会儿,又仔仔细细盯着李耀看了半天,这才稍稍松一口气,再次咧嘴笑起来:“李耀哥哥,虽然你说的话很怪,却不像是在骗我的样子。”
“我当然不会骗你!”李耀道。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为一些素不相识的人而战?”
冰冰有些迷惑地看着李耀,“你很奇怪,和刚刚到地底来的无忧教徒一样奇怪,无忧教徒说,我们都是上古神魔的羔羊,是一起被神孕育出来的兄弟姐妹,所有彼此之间要互相帮助,你也是因为这样,才愿意帮助我们吗?”
李耀摇了摇头:“我可不相信什么‘上古神魔的羔羊’之类,至于为什么要帮你们……”
他忽然看到少女敞开的斗篷里露出一抹淡淡的银芒,却是系在腰间一枚圆锥形好似海螺的东西,心中一动,道:“那就是‘音螺’?可以吹一曲来听听吗?”
“这是大冰冰送我的音螺,她说她已经用不着这东西了。”
冰冰神色一黯,虽然不明白李耀的意思,还是将腰间的音螺解了下来。
名为“音螺”,实际上应该是一种富含杂质的多孔矿石。
冰冰将嘴唇轻轻贴住音螺比较大的一头,十指在孔洞上轻盈舞蹈,多孔矿石深处立刻传来了幽冷深邃的声音。
虽然置身于数万米深的地底,但这声音还是让李耀想到了浩瀚无垠的星海,说不出的悠远和辽阔。
接下来三分钟,李耀一言不发,静静听着。
一曲终了,冰冰很不好意思地擦了擦嘴唇道:“我吹得不好,要是大冰冰来吹,那才好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