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皱着小眉头考虑了一下,忍痛道:“我对殿下而言固然微不足道,但殿下对我而言却如山如岳,当尊而重之,我怎么能不告而别呢?没事,不就三遍礼记吗,我不怕。”
拂芳听得笑了,遂请苏氏稍候,她带了谢云嫣去向燕王辞行。
李玄寂的书房外面守着一众侍卫,见拂芳又带谢云嫣过来,一个促狭的,还做了个杀鸡抹脖子的姿势吓唬她,谢云嫣翘起鼻子“哼”了一声。
但是谢云嫣确实有点怕,不敢进去,远远地站在阶下,清了清嗓子,大声道:“玄寂叔叔,我是云嫣,我要走了,特来拜别……”
“进来。”李玄寂清冷的声音传了出来。
谢云嫣壮起胆子,慢慢地走了进去。
李玄寂坐在书案前,天气开始有些热了,他今天换了一袭圆领大袖的长袍,依旧是玄黑色的,衣襟上绣着大幅银线云海纹,飞龙破云而出,看过去一如既往的威严。
燕王殿下确实是英姿无双、灼灼若天上烈日,可惜,就是有时候凶了一点,还会罚她抄书,吓人得很。谢云嫣心里这么想着,面上一点也不显,上前乖巧地行了个万福礼。
李玄寂的手指敲了敲书案:“听说温夫人来接你,你去了安信侯府,须记得谨言慎行,不可再成天油嘴滑舌地哄人,免得折了你们谢家的风骨。”
谢云嫣如小鸡啄米一般点头:“是,我不哄别人,自从见了叔叔,别的人都如尘泥一般,不值得我去哄的。”
李玄寂严厉地看了她一眼。
谢云嫣笑了起来,如同春天枝头的那枝桃花一般,明艳而美好:“好的,我不淘气了,您说的话,我都记在心上了。”
李玄寂沉默了一下,觉得实在没什么好说的,摆了摆手:“去吧。”
“是。”谢云嫣依言退下,走了两步,却又回过头来,忍不住问了一句,“玄寂叔叔,是不是您让温夫人来接我的?”
这个女孩儿有时候过分聪明了,也不太好。李玄寂并不回答。
谢云嫣在李玄寂面前重新站定,眨巴着眼睛,用天真的语气问他:“您是真的不喜欢看见我吗,所以想让我离开燕王府?或者是,您觉得自己命犯凶煞,会对我不利,才让我远离您?”
从来没有人敢在李玄寂面前提及命数一说,世人畏他、远他,视他如梵天修罗,只有这个女孩儿似乎懵懂无知,她会用软软的声音叫他“玄寂叔叔”,又会在不经意的时候挑衅他的威严。
李玄寂面无表情,他望着谢云嫣的目光深沉而凌厉,能令这世上绝大多数人战栗,不过,谢云嫣却是例外。
她一点都不怕,反而对着他仰起了脸,直直地望着他,十分认真地道:“我父亲说过,我出生的时候,祖父见了我最后一面,他老人家给我算了一卦,我八字命局循环相生,注定一生顺遂、无灾无难,是个难得的吉祥之命。”
她顿了一下,露出了一个柔软的笑容:“所以,我不怕,我在您身边,可以把我命里的福气分给您,分您一半,我自己留一半,这样就好啦。”
这样一个女孩儿,她一出生,就从世家千金沦为平民,她的母亲抛弃她,她的父亲早逝,她却说,可以把命里的福气分给他。她大约是忘了,他是尊崇的燕王殿下,坐拥百万雄兵,手握无双权势。
但她望着他的眼眸是那么清澈,让人想起春天山涧里的溪水、或者是秋天夜晚的月光,一尘不染,李玄寂想,可能她真的是那么想的吧。
傻得令人发指。
李玄寂神色淡漠:“你尽可以留着你的福气分给你的阿默,至于我,用不到这个。”
“他才用不到呢,他和我定了亲,将来会有我这么好的媳妇,这福气,谁都比不了。”谢云嫣仰着头,一脸得意的小表情,若有小尾巴,此时大约要摇一摇了。
李玄寂很见不得谢云嫣臭美的模样,那本礼记一直还放在他的案头,他顺手递给谢云嫣:“我和你说过,谦恭虚己、循规蹈矩,方是为人本分,你一点都没记住,上回只抄了内则一篇,看来是不够,去,这一本全篇,抄三遍。”
谢云嫣遭受暴击,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蔫巴了下去,她用颤抖的手接过书:“玄寂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