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辞窝在他怀里哭了一会儿, 忽然直起腰，渐渐止住眼泪，抽了抽鼻子, 带着非常浓重的鼻音说：“我不信。”</p>
“为什么？”</p>
“你喜欢的明明是乐观开朗, 会主动接近你的沈辞, 你见到五岁的我是那样, 见到十八岁的我也是那样, 可那是我幻想出来的人格，才不是我本来的样子。”</p>
秦抑：“……”</p>
所以, 这么快就已经接受现实了吗？</p>
刚刚还在说“以为他喜欢的是原主”, 现在又改口变成“喜欢现在的人格了”。</p>
秦抑无奈叹气，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不管是什么样的你，我都喜欢，乐观开朗的也好，消极自闭的也好，我都全盘接受，就像……你之前说‘喜欢的是我这个人’, 而不是会弹钢琴的我。我跟你是一样的，不能你让我相信你，自己却不相信我吧。”</p>
听他这么说, 沈辞似乎再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只好抿住唇, 不吭声了。</p>
秦抑凑上前，轻轻吻了吻他的眼角, 舌尖接触到未干的泪水，咸咸的。</p>
他附在对方耳边，轻声安抚, 像在哄一个委屈的孩子：“现在还难受吗？”</p>
沈辞摇了摇头。</p>
把一切都说出来后，心里突然如释重负，好像一块悬了很久的石头终于落下，尘埃落定。</p>
秦抑：“那还想哭吗？”</p>
沈辞再度摇头。</p>
他实在是哭累了，心情平静下来之后，已经不怎么能哭得出来。</p>
“那就去洗把脸，好吗？”</p>
沈辞点头。</p>
他哭了太久，现在已经觉得眼睛很疼了，脸也很疼，本就脆弱的皮肤被眼泪一蛰，现在眼睛周围都是红的。</p>
沈辞起身去了洗手间，秦抑留在原地，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他重新拿起那部旧手机，界面还停留在那条沈辞很久以前留的评论上。</p>
宁愿死在追逐希望的路上，也不愿在看不到出路的绝望里苦苦挣扎。</p>
他竟没想过，自己曾经给过沈辞这么大的压力，他明明只是想要帮他，才提出和沈家联姻，却因为他对沈辞的情况了解太少，信息不对等，最终闹出了这么大的误会。</p>
他早应该想到，沈辞不会记得五岁时发生过的事，也不可能对他有印象，他不该这么突然地提出联姻，他至少应该问问沈辞的意见。</p>
但有沈兆成那个人渣在，即便沈辞不愿意，也会硬被他逼着愿意的。</p>
秦抑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只觉得愧疚极了，单单这件事还不算完，后来他居然又因为抑郁发作，再次给了沈辞压力，让他一直强颜欢笑到现在，把很多事憋在心里不敢说，独自承受了那么多，一个人坚持了那么久。</p>
他真的有帮到沈辞吗？</p>
也不知道爱和伤害究竟哪个更深刻。</p>
秦抑陷入了自我反思，而沈辞那边还在洗脸——皮肤已经受了刺激，一碰更是疼得不行，他只好非常小心，本来两分钟就能洗完的事，硬是洗了好半天。</p>
他轻轻用毛巾沾去脸上的水，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觉得有些陌生。</p>
原来那个怯弱又自闭的原主，才是真实的自己。</p>
他一度因为“原主”过于胆小软弱而看不起他，现在想来，那似乎是他真实的情感投射——他看不起这样的自己。</p>
想到那个真实的自己，他脑子里忽然闪过很多片段，那些为了塑造“人设”而强行被他遗忘的事，终于慢慢能想起来了，但他依然不记得自己五岁时救过秦抑，这应该是随着年纪长大而自然遗忘，大多数人都不会记得自己很小时候发生的事，即便记得，也不会特别清晰，除非是非常强烈的刺激。</p>
在路边随手救了一个陌生人，显然不算什么强烈刺激。</p>
他离开洗手间，看到去送陆衡的温遥刚好回来。</p>
沈辞的视线扫过扔在桌上的辅导书，似乎想起什么来，问道：“温遥哥，我休学的那一年，是不是自学了高三课程？”</p>
秦抑应该是想让他休息，正在帮他铺床，闻言抬起头，向这边看来。</p>
温遥有些诧异于他突然问这个，稍作回忆：“是，因为当时你除了被向阿姨带去看医生，就是待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做，她又不想让你一整年就这么荒废了，就给你买了高三教材和辅导书，让你自己学。不过她也没要求你学到什么程度，只是想让你没事的时候随便看看，但你好像唯独对这件事能沉下心去，自己把书都看完了，习题册也做了，做完自己对答案，只是没人给你讲解，我们也不知道你到底掌握得怎么样。”</p>
沈辞垂下眼。</p>
果然是这样。</p>
怪不得他觉得自己读了一年高三，却完全没有真实感，觉得自己高考过，又不记得考了什么题——这种过于精确，不能通过简单的想象编造出来的事，就会自动模糊处理。</p>
他还在潜意识里觉得自己擅长自学，差点不小心说出口过，那都是没有完全抹除干净的记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