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春树和赵暮云的娘亲是京城人氏,在北境这么多年,依然无法习惯北境的气候,反倒一年比一年更加怕冷。现下还未入冬,老太太已然将自己裹得毛茸茸的,搂着同样毛茸茸的大橘猫,挨着火盆叨叨赵春树,颇为惬意。
“林家的二姑娘,你怎么会没见过呢?”赵老太太嗔怪道,“去年上元节,她跟着父母上街,我领着你和云儿,就在东街裁缝店门口遇见的。想起来了吗?”
赵春树把栗子往火盆里头丢,漫不经心道:“去年的事儿,谁想得起来。”
“想不起来也没事,那姑娘我看过了,挺好,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赵老太太拍了板。
赵春树差点跳起来:“什么什么就定了!不行!我连她是圆是扁都不知晓我就娶她,绝对不行!”
“是个圆脸。”赵暮云在旁插了一句,“哥,你以前不是说过嘛,你喜欢大脸盘子,看着就喜庆。”
赵老太太很欢喜:“正好,娶回家来你天天看,天天都欢欢喜喜的。”
“……”赵春树瞪了眼赵暮云,微恼道,“将军府前的两头石狮子,也是两个大脸盘子,怎么着,你们也给我弄回家来?”
“淘气!”赵老太太道,“人和石狮子能一样吗?”
赵春树苦着脸,半晌没吭声,突然抬头用鼻子使劲嗅了嗅:“娘,是不是炖肉了?”
“炖了,焖牛肉。”
“娘,咱家新来厨子手艺不行,上回炖的羊肉跟您亲手炖的差了一条街。您也费点心去教教他,要不然我还不如在军营里头凑合一顿呢。”赵春树委委屈屈道。
赵老太太拿手虚戳了他一下:“就知道吃,白养你了!”说归说,她还是松开大橘猫,起身准备往厨房去看看,被厚重的衣袍拖得身子晃了一下。赵暮云连忙要上前扶她,老太太摆摆手:“不用扶不用扶,你帮我给大胖梳梳毛,你细致,树儿手重,大胖最烦他。”
此时她口中的大胖,那只大橘猫,正竖着大粗尾巴慢吞吞地从赵春树面前走过去,艳帜高张,气度从容。赵春树斜眼睇它,它则目不斜视。直至赵老太太走远,赵春树才突然一把捞起大胖,也不管它左拧右转,牢牢把它锁在怀中。大橘猫挣扎了两下,很快放弃了,只剩下尾巴不耐烦地甩来甩去。
“云儿你不仗义啊,还帮娘说话。”赵春树搂着大橘猫,也往火盆旁凑了凑,和赵老太太如出一辙的模样,开始叨叨赵暮云,“咱们兄弟俩得一条心。”
赵暮云把烤好的栗子扒拉出来:“我看成亲这事娘已经是箭在弦上,你还能拖多久?”
“能拖一日是一日。”赵春树满不在乎道,“回头让将军派我出公差,我再出去躲几日。”
听他提起将军,赵暮云遂笑着将今日之事与他说了一遍:“当时我是真的被吓着了,就担心咱们将军和杨大人起冲突,不好收场。说起来,还是军师对将军了解透彻。”
“那是,军师在将军身边都十年了。”赵春树又是羡慕又是妒忌,“将军的身手你见过的,有大半都是军师亲自教出来的。”
“军师功夫与兵法都是上上之选,怎得没有任实职。”赵暮云压低声音,问出心中很久的疑问,“莫非是将军还防着他?”
“胡说八道,怎么可能!”
赵春树一激动,怀中的大橘猫瞅准机会,猛地窜了出去,他伸手去捞,只捞了一手猫毛。他也不去管猫了,凑近赵暮云道:“老将军当年为了请军师来北境,可费了好些劲儿,只当门客,不任实职,是军师自己提的要求。”
赵暮云不解:“这是为何?”
“也许是当年在撼山军的经历伤到他了。”赵春树叹了口气,“古鸦城与东魉人一战,你也听说过,都知晓惨烈,可你却不知晓,这场硬仗原本是可以避免的。”
“可以避免?”赵暮云吃了一惊,“怎么回事?”
“我也是后来听老将军说起,才知晓——当时东魉人盘踞在古鸦城,最好的做法便是围城,困他们三、四个月,等到他们断粮之后,城便会不攻而破。可是当时战事已然拖了很久,耗费巨大,圣上焦心不已。主帅曹文达为博圣心,立功心切,不顾反对,命令强行攻城。衡军在攻城时便已经折损过半,进城之后又遭遇巷战,往前一尺一尺地挪,死伤无数……”赵春树唏嘘道,“军师义兄邓文丰便是在巷战之中,被火油浇身,活活烧死的。”
赵暮云攥紧拳头,狠狠道:“一将无能,累死千军!”
“此战之后,曹文达得到了圣上的嘉奖,谁还会记得古鸦城的累累白骨。军师虽然活了下来,但也心灰意冷,辞去了一切军中职务。”赵春树道,“好在他来了北境,要不然真是可惜了。老将军许他是北境四十年来兵法武功第一人,连老将军自己都甘拜下风。”
“四十年来兵法武功第一人……”赵暮云眼前仿佛复现那日街市中裴月臣以一敌五的身影,心生仰慕。
赵春树从他手中拿了栗子,自己剥了吃:“在边境开设马市也是他向老将军提的建议,果然开设马市之后,边境比以前安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