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楚陆祥又回来了!”</p>
在七月末的那几日里,楚陆祥漫步在桂平县的街头,大摇大摆神气活现。他如今的身份是南丹卫佥事署的一名小小书吏,但他身上的官威不减,甚至比担任桂平县令时更加傲气凛然。</p>
没错,现在他是南丹卫的人了,他是金士麒的爪牙。</p>
他对外宣称,来桂平县是为南丹卫操办一些公事。但他却一日复一日地遍寻桂平县的故交旧友,只是吃饭喝酒闲聊。他讲述在南丹卫的新生活,吹嘘自己如何受到重用,连金将军也尊敬他的才学,请他担任南丹卫卫学之重任。如今他没有压力更没有烦心事儿,真是日日悠然快活,这一个月间老哥我还胖了好几斤呢!现在请我回来当县令,我还不稀罕呢!</p>
等到酒喝多了,楚陆祥就开始哭。他说了真心话,即便生活轻松安逸乐无边,但他心里仍冤屈啊!他越醉就越能喝,之后说得话就有些危险了——他抱怨自己不过收受了几百两银子就满门遭罪,那贪墨了成千上万两的却逍遥法外,不公平啊!当初说好了叫我出来顶罪,只轻微责罚一番就作罢,没想到判我个全家充军……我恨啊!</p>
酒到浓时,楚陆祥把酒杯“砰”地摔在地上,“此仇不报某死不瞑目!我要举发他们,叫他们不得好死!”</p>
当天晚上,楚陆祥醉醺醺晃悠悠地告别了友人,回旅店去了。</p>
他在前面走,不知何时,背后跟上了十个黑衣大汉。</p>
那伙人一路尾随,终于到了僻静昏暗之地,一声令下便冲上去动手。楚陆祥顿时如杀猪般嚎叫起来,凄厉的喊声撕破了浔州的黑夜。“楚老爷,现在你喊破喉咙也没用!”那领头的歹人提起刀就要下手。</p>
就在这关键时刻,巷子头尾突然冲出了几十个水兵。那些黑衣汉还舞着刀片准备顽抗,被水兵一轮盾牌冲击就全都掀翻了。</p>
接下来就简单了。</p>
简单的刑讯之后,黑衣汉子们忙不迭地说出了背后主使之人。水兵们当夜就抓了几个当地的民团首领、官府衙役之类的角色,再进行刑讯、捕捉,一路顺藤摸瓜地查办下去,等到第二天清晨,金士麒的小纸头上已经列了七个名字——他们都是浔州府的官吏,之前就牵连在那场粮食案件中,眼下又有杀人灭口之嫌疑,这一次他们是躲不过去了。</p>
金士麒捏着小纸条,喜滋滋地去向商总督汇报成绩。</p>
他进了总督临时官邸的后院,就听商周祚的小书房里传出一阵阵叱骂声。那声音压得低低的,好象是总督大人在教训什么人。院子里一群卫兵都避开得远远的,不敢偷听。金士麒也不敢莽撞,乖乖地守在门口。又过了些时候,那书房门才打开,唤了金士麒进去。</p>
金士麒进去一看,只见房中跪了两位官吏……真巧啊,都是他那张小纸条上列了名字的!</p>
那两位仁兄一个泪水横流,一个半身浸汗。他们捧着乌纱帽不敢戴,都像受惊的小羊羔般可怜。总督商周祚铁着脸坐在太师椅上,他见了金士麒,便挥手叫那两人滚蛋吧。那两位忙又咚咚地叩首一番,千恩万谢地去了。临走前也没忘了对金士麒唤一声“金将军”、“早安”……那表情和语气都是百般滋味混杂,凄惨无比。</p>
待那两人出了院门,商周祚“哧”地一声笑了出来,“悉杰,你来晚了。你猜猜他们来干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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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是末将操办不力,走漏了风声。他们便抢先来向大人诉苦报冤屈。”</p>
“不是报冤屈,他们还冤个甚么!”商周祚冷冷一笑,“他们是来告罪求饶的!”</p>
“呼!”金士麒长出一口气,“那可替我省了很多功夫。”他把那张小纸条递交上去。“还有五个没来……大人你只要一声令下,我就收了他们。”</p>
“嗯……不必,我先敲打他们一番,让他们自己跪下来。”商周祚紧紧攥着那张纸条,“他们挺不了多久,最终定在王府与我督府之间做出抉择!”</p>
金士麒便不再接话。他心里清楚得很,商周祚不想明令查办这些官吏,只是想“收伏”他们。官做到这个级别,所谓银粮贪腐受贿等等的肮脏龌龊,就统统不是罪行问题,而是派系斗争的工具。商周祚根本不想跟这些基层官员斗气,他的目标是降伏靖江王室。</p>
这些官员,只要听话,就是好官。</p>
商周祚忽然站起身来,走到金士麒身边低声说:“明日,你那‘贵人’就来了。但我听说城里有些针对你传闻?”</p>
金士麒淡然一笑,“不止是传闻。他们现在正暗中操作,想要给我造些麻烦。不过大人放心,我能应付!”</p>
……</p>
接下来的几日,商周祚在官场斗争中节节获胜。浔州府、桂平县甚至广西布政司的官吏们就像是一条藤上的葫芦兄弟,一个接一个地跑到总督面前诉衷肠、发毒誓,从此与总督大人一条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