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说话了。
“懂了。”陆氧点点头,露出一个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你是地狱使者对吧?我是不是要死了。”
男人眯了下眼:“死了你还在这吃什么饭?”
陆氧失落道:“断头饭嘛,我应该是在刚刚那条人行道上出车祸死的,对吧?”
男人歪了歪脑袋:“哈?”
阿婆把一碗冒着热气的日式拉面端到她的面前。
也许是她的神情看上去是要世界末日了,善良的阿婆拍拍她的胳膊,笑出眼尾的几道褶皱说:“小姑娘,不开心啊?都大学生了,漂亮的脸要多笑笑。”
陆氧尴尬地挠挠脸颊,向她扯了扯嘴角。
实在笑不出来,她都要死了还怎么笑得出来。
陆氧用了三十秒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人终有一死,她认了,反正她对这b世界也没多大热情,只是一想到还没见爸妈和陆选一面,她又有点舍不得。
眼前蒙了层雾气,陆氧吸吸鼻子,拿起筷子埋头吃面。
“诶。”男人喊她,“把你的手机拿出来。”
陆氧警惕地用手掌盖住自己的手机,一着急,不顾嘴里还含着一口面,含糊不清地嚷:“死都死了还看手机啊?我不要。”
男人静静地看着她。
“你是地狱使者你也要尊重一下人的隐私。”陆氧直直地瞪着他,顿了顿改口道,“死人的隐私”
男人启唇,把没说完的后半句说完:“把你的手机拿出来,打开摄像头架在旁边,假装你在录吃播。你自言自语很久了,已经有人看你好几眼了。另外,你没死,我也不管生死。”
闻言陆氧松了一口气,又忽地愣住,意外道:“你还知道吃播啊?”
男人始终没什么表情,但陆氧看出来了,他在用眼神传递无语。
她没再多话,乖乖把相机打开,取景框对准自己,手机横放靠在纸巾盒上。
“好了。”
男人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能看到我,也不知道这根红线哪里来的,你认识我吗?”
陆氧的目光从细线转移到他的脸,摇摇头:“我不记得自己见过你。”
男人皱了下眉头,沉思起来。
陆氧陡地感到一阵寒意,大概是有人进出,大门漏了风,她缩了缩肩膀。
“所以,你是神吗?”
“是也不是。”男人说出一个超出陆氧认知范围的名词,“我的职位是‘临管者’。”
陆氧:“什么者?”
男人不准备回答她,转而问:“你来杭城多久了?”
陆氧回答说:“一年多,我在这里上学。”
“一年?”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这个答案很出乎意料。
陆氧低头吃了口面,管他见鬼还是遇邪,该吃的晚饭还是得吃。
橙黄的溏心蛋是拉面的精髓,陆氧边吃边随口问:“你们神要吃饭吗?”
“不吃。”
“喝露水?”
“那是电视剧里的仙女。”
“你这都知道?”陆氧止不住好奇心,问题一个接一个抛出来,“你对人类很了解吗?你在这儿活了几百年了?你也前世心有执念所以成了不老不死的鬼怪吗?”
男人还是安静地看着她,半晌才开口道:“我每年有四分之一的时间都在人类世界。”
“在这里干嘛?”
他看样子是不愿意回答。
陆氧放下筷子,认真语气对他说:“如果你也想搞清这是什么东西。”
她试着去抓那根红线,却扑了个空,它并不是实体。
陆氧舔了下嘴唇,继续说:“那我们最好还是彼此坦诚一点。”
男人看了眼别处,低咳一声道:“创始者让世界诞生,临管者负责调和、校正、管控这个世界。”
陆氧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所以,你也是打工人啊?”
男人的眼神闪躲了下,嘴里蹦出四个字:“我不是人。”
陆氧心想,这神虽然面瘫,但还是有些幽默细胞在身上的,她咧开嘴角笑了笑:“行,你不是人。”
她和这位不知来历的“临管者”共进了晚餐,尽管只有她一个人在呼哧呼哧地嗦面。
陆氧最后喝了一口浓郁的豚骨汤,抽纸巾擦了擦嘴,告诉他:“我吃完了。”
“走吧。”男人率先起身。
陆氧戴上口罩跟上他。
街道上车辆寥寥,起了一阵风,树影在地上张牙舞爪。
陆氧已经不害怕他了,迈大步伐走到他身边问:“你说你不管生死,那你负责什么?”
男人停下脚步,看着不远处摇摇晃晃的树枝说:“那个。”
陆氧的目光跟随过去:“树?”
“风,北风。”
“风”陆氧不太理解,见过电视剧里有神管生死管灭亡,管风是个什么职位。
男人说:“四者一轮回,风起风停,季节交替。”
陆氧悟了:“哦~所以你象征着冬天?”
“可以这么理解。”
他话音刚落,陆氧皱着五官弯下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女孩胸膛起伏,蹭地一下抬起头,用苦大仇深又充满嫌弃的眼神看着他,脱口而出道:“所以就是你个b东西让这破天这么冷的?”
风神,更准确完整的说法是主管北风的那位临管者彻底愣在原地,双眸失去高光,微张着嘴,他不敢相信自己刚刚从一个人类女孩口中听到了什么。
“什么、什么东西?”
陆氧下意识地往后挪了一小步。
狂风呼啸,树叶摩擦的沙沙声像是恐怖电影里的音效,鬼魅黑影在脚边晃动,仿佛下一秒就会蹿出一只手爪将她拖拽至深渊。
bxx之口癖,是她的第三个恶习。
神仍旧是那张不辨喜怒的脸,但她深深预感到自己的小命可能真要不保了。
阿弥陀佛,祖上在天有灵。
陆氧抱住弱小的自己,颤抖着声音认怂道:“对不起,我其实最喜欢冬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