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十月，天色已冷，东跨院里落叶遍地，随着凛冽的北风渐起，树上残留的几片叶子也飘然而去，翻过墙头再没了踪影。</p>
六娘坐在大炕上抱着暖炉，只觉得浑身依然冰冷。</p>
甘草端了热热的红枣茶过来，“小姐，已经把话放了出去！”</p>
六娘的眼中闪过一丝寒意，嘴角却是几分冷笑，想骗自己，门儿都没有，这一回看她怎么得瑟！</p>
一个月之前，六娘使了计策让槿娘送信给荣国公府，槿娘满口答应，回来的时候还信誓旦旦的说送到了，吉祥胡同第二家么，就是最中间那一家！</p>
可到了昨天荣国公府还没有动静，六娘便上门去问，槿娘这才说出，第二家竟然是梅国公府！明知道自己是给谁送信，却还装聋作哑的送错了信，真当自己是好欺负的？</p>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既然我嫁不成，也不会让你好过！六娘冷冷的笑，甘草端着热气腾腾的红枣茶，却只觉得心里发寒。</p>
次日的午后，齐氏就听说了府里的传闻，连忙叫了梅香过来问。</p>
梅香低了头，推说不知，齐氏却一改往日的笑颜，瞪起了眼睛，“那春桃不受抬举，你可不能学她，就她长的那模样，难道还能混个姨娘不成！”</p>
见梅香不语，齐氏又缓和了语气，“知道你不想嫁给白家的小五，可你要知道，那小五是除了白家小三之外最得侯爷看重的人，若是日后当了白府大管家，你可不比那小户人家的奶奶差！”</p>
梅香脸一红，有些急了，却还是低着头，“太太，奴婢昨儿个休了一日假，今天中午才回来，真的没听说。”</p>
齐氏不语，就算是梅香不说，她也不是不知道，刚刚屋檐下的小丫鬟都在嘀咕，说九丫头得了梅氏的青眼，是因着她帮着梅氏出主意，这才让梅氏重新得了老太太的器重。</p>
哼，这个野种，还真是厉害，当初可是自己把她抬进的府，如今竟然帮着梅氏！</p>
可惜啊，如今她的婚事还攥在自个儿的手里，虽说大面上有老太太和梅氏把着，但私下里怎么不能掺点沙子进去恶心恶心她！</p>
齐氏这样想着，就叫了张福家的来，“去把册子拿来，九小姐的嫁妆和陪房我要改一改！”</p>
几日后，二丫小跑着进了西厢，一脸苦相的道，“小姐，可不好了，二太太听说了那个传闻，竟然把之前大夫人安排好的庄子和陪房改了，还报到了老太太那里，这可怎么办？”</p>
她早就料到，六娘不会轻易的放过自己，虽说荣国公府是吉祥胡同里的第几家是六娘自己没有搞清楚，但显然她把这笔帐算到了自己的头上。</p>
槿娘不紧不慢的用着早饭，银筷子一伸，将一个小笼包夹起，丢到了嘴里，细嚼慢咽一番，这才又抬起眼来，“着什么急，我且问你，那你们几个可换了？”</p>
二丫眨了眨眼睛，摇摇头，“这倒没有，巧儿和珍儿姐姐如今在二太太那里，过几日就得过来了。”</p>
槿娘点点头，如今她在白府的地位已大不相同，有梅氏这个靠山，下人们见着她，也会恭敬的叫一声，“九小姐”而不是像以往似的，远远的躲开。</p>
陪嫁的东西大面上不会差的太远，细节的事儿她也管不了，陪房更不用说，肯定都是梅氏或者是老太太的人，换来换去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她的丫鬟不换人，她就不用担心。</p>
“行了，我知道了，你忙去吧！”槿娘风清云淡的样子，让二丫一下有了主心骨，蹦跳着出了门。</p>
绿柳听了二丫的话却有了几分愁容，“那个珍儿可是老太太跟前的人，为人看着正经的很，自恃是服侍老太太的，便端着架子，常训小丫头，我以前也曾被她骂过，她若是给派了来，不止是我，恐怕连小姐都得让她三分！”</p>
长辈赐的人，那可是要敬着的，怎么敢让她做事儿！</p>
槿娘心里打鼓，她就知道，白老夫人不会让自己过得轻松，定然要派人来监视自己。</p>
原来还以为会派个妈妈过来，如今看来倒是这个珍儿了。</p>
绿柳的担心不无道理，槿娘却想的是另一件事情。</p>
从程家庄回来已有近一月，陶氏已是到了京中，和程大租了个房子，程大会一点木工手艺，虽不精，却还能糊口。</p>
卫震青那小子也跟着进了城，只是他娘的病时好时不好的，他年纪又小，找不到合适的活计。虽然陶氏帮着照顾一二，却还是吃力的紧，在去探望的绿柳建议下，干脆跟着程大学手艺，程大是个实在人，也不藏私。</p>
两家人抱成一团，又有黄妈妈上回给的银子和绿柳时不时送些吃食过去，倒也安顿下来。</p>
若是这个珍儿过来了，恐怕绿柳就没这么容易出门了。</p>
自己刚刚建立起的一点点府外的消息网，还在萌芽之中，就这样被掐灭了。</p>
没几日，巧儿和一个身量中等，模样一般的丫鬟由辛妈妈带着进了西跨院。</p>
辛妈妈笑着拉了那丫鬟过来，“九小姐，这是老夫人身边的珍儿，老夫人心疼九小姐，特意把她赏给了小姐。”</p>
槿娘抬眼看去，老太太身边的丫鬟果然不一般。</p>
虽然跟巧儿穿着同样的细兰布的丫鬟衣饰，但却站的笔直，两手规矩的搭在胸前，双眼盯着脚尖，时不时的抬上一眼，却又立即垂下眼睑。</p>
好像她不是来认主的，而是来走个过场。</p>
槿娘笑盈盈的叫了声，“珍儿姐姐！”</p>
珍儿这才抬起头来，曲膝一礼，“九小姐大安！”然后便低下头去，似乎这样就完成了认主的仪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