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表之下开凿出来的屋子内很黑,像一个简陋的地下墓穴。周遭土层吞噬了倾泄而来的月光,贵老、宋微和不知姓名的大众脸男人只能借着一盏油灯勉强看个一二。
正是因为周围太黑、太静,宋微气息变化的声音就显得格外突兀。
这动静连一个普通人都瞒不过,更别说两个习武之人了。
一路上明察秋毫,发现宋微各种心思的‘贵老’这会儿没管她的情绪,倒是那个带宋微来的男人突然死死盯着她,仿佛要将她和嘉玉母亲打为同党!
此刻,地下屋穴安静极了,从地面投射下来的那一束细小的月光都透着肃杀和紧张。
宋微缓缓吐出刚刚屏住的那口气,结巴地说:“她、她脸色怎么这么白?”
嘉玉娘亲被太子羁押在这里已经一月有余,平时有百姓上山的话,头顶那手腕粗细可以透光的洞是被完全堵住的。
人一旦长时间不见光,面色自然苍白。嘉玉娘亲还因为吃不好、心事重,颧骨突出,脸白得发青。
此刻,在这宛如墓穴一般的房间内,她可不就像一个会呼吸的尸体么?
一直盯着宋微的男人缓缓将目光移到床上的女人身上,借着贵老手中油灯的光瞧了两眼——看起来确实可怖。
难道宋微刚刚是被吓到了?
男人暂时压下心中狐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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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时,近来好不容易睡着的嘉玉娘亲缓缓清醒,她先是看到了持灯的‘贵老’——深夜,逼仄的屋子里,‘贵老’那张几乎看不出面目的脸突然出现在视野里,简直比恶鬼还吓人。
嘉玉娘亲嘴巴刚一张大,‘贵老’就淡漠出声:“是我。”
他因为嘴唇缺失一块,说话漏风,音色十分具备标志性。嘉玉娘亲在听到他开口后,仿佛突然记起了什么害怕的回忆,蜷缩着往靠墙的床脚躲。
‘贵老’没去看那仿佛要把自己缩进土层中的女人,他转过头,将手中油灯递给宋微,无甚情绪的审视了她一眼,说:“王二娘,你要的人——云昆宋家宋九的亲属带来了。你先看清楚些,明日,见了主子,你知道该说什么。”
宋微托着油灯,让王二娘,也就是嘉玉的娘亲好看清自己。
她那张酷似宋九的脸让王二娘看着看着就怔神了,王二娘嘴巴开开合合,却一个字都没说得出来,显然是不敢相信世上居然有如此相像之人!
王二娘突然控诉一般的看向‘贵老’,用尽平生胆量,癫狂道:“你骗我!骗我!这是易容术!”
她夫君和儿子都是锦衣卫,知道易容术也不甚奇怪。
‘贵老’未置一词,只是抽出烟袋,冷漠的在手心里摩挲。在王二娘依然不断叫‘骗我、骗我’的时候,他似乎耐心耗尽,骤然掀开眼帘,带着血煞气的目光落在王二娘身上。
可能是他的目光太有压迫感,以至于王二娘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能轻微的用气音说“啊……啊……骗。”
一直紧盯着宋微的男人突然开口:“易没易容,你沿着宋微姑娘的脸摸一圈,不就行了?”
他们抓王二娘过来已经很久,除了一些会致人死伤的逼供手段暂时没用外,大部分手段在她身上都轮过一遍,但这女人壳子很硬,问什么都不说。
她丈夫和独子都死了,自己孤家寡人一个,在这种情况下,居然有了宁死不屈的魄力。
他们不敢真把王二娘逼死了,不然太子一定会问他们的罪。
这也是王二娘能有资格与他们谈条件的原因——太子一定要知道到底是何人在陷害他!何人将那丢失的八百万两白银悬案栽赃给他!他堂堂太子,不能平白受这窝囊气。
不仅如此,太子还想抓住那胆敢觊觎国库存银的幕后之人,不然这么多白银落在一个居心叵测之人手上,天下恐再难安定。
至于招揽宋微,原本就在太子的计划中。
——宋九指挥使的妹妹,这个身份已经足以让不少人提心吊胆了。
因此,王二娘要见承蒙宋九恩荫进入锦衣卫的人,也是恰好正中‘太子’怀,不然,太子恐怕会用更加残酷的刑罚,逼迫王二娘就范。
那就是当真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王二娘听男人的话,总算不再发狂,她不再闪躲,壮着胆子往前挪。宋微个子高,她站在矮床上正好与宋微齐平。她吞了吞口水,在宋微目光软下来时,才敢抬手去摸宋微的手指,摸她的脖颈,感受着温热皮肤的活力——确实不是易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