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清。你说说看，老夫此生可还能进一步？”韩家的小院，林老太爷落下一颗棋子。阳光透过浓密的树荫，映在他白了一大半的头发上。</p>
韩澈懒懒的落下一颗棋子，端起茶壶，自斟了一杯清茶：“你？运气好，致仕的时候看情分，升你个半级。运气不好。也就和蔡冒差不多吧。”</p>
林老太爷没有恼，笑了笑：“子清，你说话还是这么不客气。”</p>
“我知道。”韩澈身体轻轻往后一仰，靠上竹椅椅背：“我不适合官场，就是这条腿没断也一样。我的结局，说不定还不如陈顼。”</p>
林老太爷微笑：“所以，你费劲将儿子养成那个性子。”</p>
韩澈嗤笑：“我们小户人家，人口少有人口少的好处，就一个儿子，可不是都围着他操心。”</p>
林老太爷不理会他话里淡淡的讽刺，道：“老五老六两个，我瞧你教的也甚是上心。”</p>
韩澈破罐子破摔：“哎呦，我这也是没办法。大仇未报。指望您是指望不上了，挑两个候补的总可以吧。”</p>
林老太爷沉吟片刻：“子清，你真不看好那一位？”</p>
韩澈直起身，正了脸色：“那一位虽有本事，却不如当今陛下。陛下心里头还未有倾向。我不看好他。”</p>
“他请命治河去了。”林老太爷神色莫辩，“这一步走的绝好。”</p>
韩澈不动声色落下一子：“好是好。但还未能定局江山。犹有变动。”</p>
林老太爷立刻问：“变动在哪里？”</p>
韩澈伸手指了一个方向：“那里，显国公府。林家现在也一只脚上了这家船。端看你怎么想了，是抽腿下船，还是另一只脚也上去。”</p>
“你看好他家？”林老太爷沉思。</p>
韩澈点他：“中宫无子，皇后若为自己打算，认一个娘没活着的，比活着的要好的多。至少不必双后并立。”两宫太后，一个是生母，一个是嫡母。想当然也知道司徒皇后的日子不好过。还不如立个亲娘早早去了的。</p>
林老太爷有些疑惑：“既然如此，为何将司徒大小姐另嫁他人？”司徒家正因为娶了公主、嫁了女儿，才在楚帝面前留下了不掺和夺嫡的良好印象。</p>
韩澈笑的讽刺：“老爷子。您说，一头骡子会在同一个坑里摔两次跤吗？”</p>
林老太爷顿时了然。的确，用婚姻投资皇子，司徒家已经失败过一次了。</p>
韩澈在棋盘上点了点西北方：“这里，司徒十一哪里不好去，为什么非去这儿？潘老将军死后，西北军系群龙无首，他这是要重拾初代显国公的荣耀。”</p>
手上握着重兵权，皇帝求着他。嫁女儿入宫，入朝听政，是他求着皇帝。</p>
林老太爷也很快想到了这一点，同时倒吸一口凉气。楚帝不会任由司徒家掌控兵权，否则他费那么大的劲荣养开国功勋家族为的什么？那么，司徒家能联手的就只有未来的帝王。他们这是在用手上的资源做交易。谁能将兵权交给司徒十一，他们家就支持谁。当然，后期兑现是不可能的。那么，如何在楚帝活着的时候将兵权拿到手……</p>
林老太爷后背心不寒而栗：“他们竟敢，竟敢……”</p>
韩澈摇摇头：“我说你们家一只脚上了船，不止三爷那件事。你忘了黄家，黄家女儿和司徒十一定亲了。”</p>
林老太爷肃穆，沉默良久。</p>
是选择赫连熙投资，还是选择显国公府投资。这是一个问题。</p>
韩澈又道：“七殿下那边，您能拿得出什么？有道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您现在中书省权力旁落，长子非栋梁之才。三子与四皇子有过节，冷落中。您能拿出手的，无非一个孙女去当侧妃。皇子，缺女人吗？”</p>
林老太爷不置可否，淡淡道：“如你所言，我对显国公府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p>
“不，您有。”韩澈成竹在胸，“司徒九是为陛下办事的。老爷子，依你所见，陛下还能忍受中书省的指手画脚多久？”</p>
林老太爷猛的睁亮眼睛，目光灼灼：“你要我学姚老相。”</p>
姚老相爷两朝元老，两朝为相。却向陛下进言，废除左右丞相二职。天下哗然。然而，他却得了圣心，陛下下嫁长川公主于姚家姚纾。</p>
“总有人要做这事的。”韩澈蛊惑他，“你功成身退，陛下无论如何都不能亏待。到时，三爷重新受用，绝非难事。”</p>
林老太爷久久不语。半晌，问：“你什么时候和司徒家搭上的？”</p>
韩澈不屑的喷他：“显国公府的大门朝哪儿开我都不知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您爱信不信。你林家是进一步还是退一步，与我一个教书的有什么关系。”</p>
回去后，林老太爷书房亮了一夜的灯。</p>
之后几天，他时不时观察家人。林海屿每天准时上下衙门，近来对茶道颇有研究兴趣。长孙来信，郭氏生育一女。等孩子大些，年前再回来。衡阳书院来信，二房孙子读书良好，已准备考秀才。江宁的产业也管理的蒸蒸日上。二媳妇黄氏走到哪里都带着陈艾。现今陈顼是楚帝眼中红人，下人们都一一巴结。感叹二房结了一门好亲。这门亲事虽有蔡系旧党不满，然在士林中却给林家，给二房带来足可庇佑后代的好名声。</p>
为子孙计，为子孙谋。</p>
韩澈有句话说对了。这一步棋，简在帝心。日后自会对林氏族人有益。</p>
九月，林若拙及笄。林老太太做主，并无请外人，只在家中摆了小宴，略请一二亲友，为林若拙和林若菡一同办了及笄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