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倍是基础,想拿多少拿多少。”高顺补充道。
“不用了,翻倍足够了。”张财答道,然后走向发放银子的地方,说道:“给我拿四十八两。”
“是,是。”士卒连忙送上,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道:“张司马,您的家人……”
“入了部队,当了兵,怎能顾这顾那?”张财简单应答道,随后便目不斜视的走回了队列。
原本整齐的队列已经成不了阵了,零零散散的,但他依然找到自己的位置,站在那里,如同高顺一般,站的笔直。
即使身边人来人往,都向他投去了诧异的目光,即使身后已不剩下多少人。
但他只当没看见,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
高顺微微松了口气。
作为部队的将领,陷阵营的统领,他自然是希望张财这个得力助手能够跟随他一同去许都的,包括日后将要去的地方,张财一直都是他计划中重要的一环。
有了张财,很多事情就方便了很多,用不着他面面俱到,可以放心的交给张财。
而且,他到了许都,要忙着做其他的事情,所以张财的作用就愈发重要了。
若是冷酷一些,他就应该直接强行征调张财。
可不管是因为张财家中的亲人,还是上次张财婆娘对他的不满,他都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所以他只能给张财选择,让张财自己来选,选择接下来的路。
现在张财做出了选择,而且是他想要的选择,可是心中,总有一些愧疚感。
可是,他更不会做出来,劝张财不跟他走这种脑残事。
高顺盯着张财,好像在和他对视一样,虽然是隔着一些距离,但他仍然能看出张财脸上复杂的表情。
可以想到,这个刚才看上去坚定不移的汉子,做出这个决定也是艰难的。
高顺又看向零碎的队列。
队列中,只有少数人依然站着不动,更多的人都在从他身边走过。
而这少数人又越来越少,只剩下稀稀拉拉几十个人。
这几十个人,高顺几乎不认识,或者是只见过几面没有留下印象,但他能记得一个。
陈富,那个在比试中打败谭六的人,也是少数几个率先成为二级陷阵士卒的人。
但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低沉着脸,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陈富现在站的笔直,就像在训练中一样,但心里却无比的复杂。
他是都伯,手下五十个人,是这支陷阵营的重要基层力量。
而且他作战勇猛——这不是他自夸,仅仅打过两场战场,他就杀了近二十个山贼了。
更别说他在之前的比试中打赢了谭六,连战五人,赢到了最后。
可以说,他在这支部队中的地位,可以排的上前二十。
可不管是正在拉人的谭六,还是已经领完军饷的其他人,都没有来劝他。
是有原因的。
他们都知道陈富的家庭状况,或者说陷阵营除了高顺的所有人,都知道。
因为镇子上,有不少人都是当过兵,从军中逃回来的,比如张财。
陈富没当过兵,也不是逃兵。
但他爹是一个兵,是一个老兵,是一个手下管几十上百号人的小头头。
正是因为是兵,所以他爹死在了战场上。
在他刚出生的时候,他爹就被征召去从军,直到他十岁,才见到他爹的第一面。
可仅仅见了一面,相聚不到半个月,便又踏上了战场,从此再也没有见过面。
所以,他懂这种离别的感觉,懂这种亲人明明在世,却久久不能相见的痛苦。
现在,他已经有了家庭,他娘,他婆娘,他儿子,都在一起。
若不是实在讨不着好营生,家里生活困难了,在高顺征兵的时候,他也不会站出来。
本来还说抱着侥幸的心理,想着就在家门口招兵,应该不会四处奔波。
刚开始的情况好像的确是这样,要不就是训练,要不就是剿匪,从未离开太远过。
当高顺说出要去许都,千里之外的许都,离家时期待定的时候,他的心就凉了。
如果说刚开始从军,是为了一点安家费,为了有口饭吃,为了可能会发的军饷,那后来他在军队中,就是单纯的想要效忠于高顺。
可是,他现在却面临着效忠高顺,和供养亲人这个艰难的选择。
他和张财不一样,张财家中没有老人,婆娘也正值壮年,两个儿子都快要成人,即便张财走了,他们也能照顾好自己,养活自己。
可陈富家中的老娘,因为他爹死了而哭瞎了眼,全靠他和他婆娘照顾。但他婆娘又因为之前一次高烧烧坏了脑袋,有些时候傻乎乎的。儿子刚满六岁,什么都不懂。
他可以短时间离开,就行这次,仅仅离开一个月,而且中途还回去过两次,所以并无大碍。
可一旦离家时间长了,三年五载不着家的,即使把军饷全部留下去,也不放心。
不是说不放心邻里欺负什么的,只是单纯的担心三人连最基础的生活都不能自理。
如果在这期间,发生了什么……
陈富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甚至,在这个时候想起了自己已经死去的多年的老爹。
模糊的记忆中,他十岁那年,老爹回来待了一段时间,教他武艺,教他大刀,那是他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他还记得,在老爹又被官军征调,要去打仗的时候,老娘那哭红了的双眼和嘶哑的声音。
而老爹则掰着他的肩膀,一副坚毅的面孔,语重心长的对他说:照顾好他娘。
这句话一直在他心头想起,之前,现在。
一滴眼泪从他眼角滑落,被他擦掉。
陈富睁开了眼,眼里多出了几道血丝,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高顺身上,格外的坚定。
对不起,将军,我不能,我有家人,他们离不开我。
高顺自然是感受到了陈富的目光。
一种玄乎其玄的感觉,在他在观察别人的时候,就感觉到了有人在看他。
为什么看他呢?高顺微微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