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易键璋家里出来,已是深夜十点,因为宿舍就在龙建小区西边,所以,她坚持要自己回去。
春夜的上海,风还是有些凉,她拢了拢风衣的领口,慢慢转身,朝三楼那个亮灯的房间望了过去。
那就是易键璋的书房,屋顶的白炽灯映衬在蓝色的窗帘上,呈现出淡黄色的暖光。
忽然,一道瘦削的人影出现在窗口。
是易键璋!
他佝偻着身子,低着头,凝视着手里的东西,很久,很久没有换过姿势。
后来,他动了一下。
却只是抬起手,一遍又一遍摩挲着手里的纸片……
长安猛地转身,在原地深深地吸了口气,才抑制住眼眶里不断涌出的酸涩。
她慢慢朝前走,脚像是灌了铅似的,同她的心情一样沉重。
刚才,易键璋给她讲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不仅是真实的,而且还揭开了一段尘封已久的秘密。
易键璋并不是一个独身主义者,也不是一个只知埋首工作的技术学究,他其实是一个多情的人,一个痴情的人,他对未婚妻的爱,早就超出了人们对爱情的想象范围,他一生只爱一个人,只爱过一个人,即使这个人早就与世长辞,化作天上的一颗无明星,他还是把全部的爱恋与不舍深埋在心底,从始至终,为她保留着这份完整无暇的感情。
林蒹葭。
蒹葭苍苍,白雾茫茫。有伊人,在水中央……
照片里那位温柔婉约的女子,在贫穷落后的索洛托共和国,用她的勇敢和坚强给她原本平凡的人生画上了浓墨重彩的句号。因为救治患者导致被感染的她去世后只能长眠在那片远离祖国的土地上,而紧接而来的战乱,竟没能让易键璋亲自到她的墓前祭拜,这成了易键璋心中永远挥之不去的痛。直到近几年,索洛托国内形势好转,政局趋稳,他那颗死掉的心脏才又重新跳了起来。尤其是当他查出肺癌之后,他想到索洛托看一看,走一走的愿望愈发强烈,所以一得到去非洲技术援建的消息之后,他想也没想就写下了那份申请。
王向春的工作他已经做通了,长安这边,他准备等一切木已成舟,等他去机场的时候,再告诉她不迟,可是没想到,竟让她无意中发现了那份申请。
“反正我是不会同意的。”长安还记得自己刚才告辞出门时,她对面含愧疚的易键璋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不同意。
真的,不同意,不能同意。
可她知道,易键璋看似慈祥和善,其实骨子里是一个比她还要固执,还要个性的人。他想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阻拦他。更何况,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她若坚持留住易键璋,给他留下终生难以弥补的遗憾,那她岂不是成了罪人。
但,就这样让师父走了……
她神色矛盾地停下脚步,掏出手机,拨了一串号码。
“您好,宋连,我是长安,能麻烦您让严臻给我回个电话吗?”
宋连笑声爽朗地答应了,过了没多久,她的手机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