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升,花露灿灿。
祁国京师城外五十里的郊外密林中,一场惨烈的劫杀正在上演,数十名蒙面黑衣人正在毫无阻力地斩杀数名手无寸铁的运货民夫,连带地,连拖货的马匹也不放过。
就在领头黑衣人即将将第一辆货车推下悬崖时,一支白羽箭“嗖”地一声,在他手腕上蛰了一口,又“哗”地一声擦过货车上一只包裹严实的布包,急剧坠落到崖下,飘在箭尾的一道狭长布条在空中悠悠一转,好巧不巧的封住领头人的嘴。
领头人一把扯下布条,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原本目露凶光的眼底,居然一下子显出几分恐色,而那副粗壮的身躯好像也在晨风中几乎不可见地颤了一颤。
黑色布条上没写一个字,只用金丝线歪歪斜斜地绣着一个“文”字。
站在崖对面岩洞口的一名戴猛虎面具的红衣年轻人,冷眼望着这一幕,扫兴一叹,将一柄硕大的弓扔到地上,沉声说:“走,立刻。”
正靠在一旁岩石上晒太阳的另一名戴幼虎面具的年轻人,飞快地瞟一眼对面,“走?可小姐……咱们去哪儿?”
猛虎呼地转身,将来不及躲闪的幼虎一下子撞到岩壁上,声音既气又恼,“绿萼,跟你说过多少遍,在外请不要叫我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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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峰顶,二人齐齐扔掉猛虎、幼虎面具脸。
绿萼趁着擦汗之际,偷瞄一眼山下,暗暗一吐舌头,随即,也学文钦的样子跨坐在树干上,撇撇嘴,再次劝道:“小姐,那几个人要是从这儿经过,容公子肯定会一早知会你的,到这会儿,他也没半点儿消息送到,我们还是撤吧,依我看,那几个人肯定不会走这条道……”
文钦侧眸一笑,笑得粲然,一张精致小巧的脸,愈发的明艳动人,却不忘抛给绿萼一个大大的白眼,“哼……不走这条道?殷氏三兄弟可还有路走?遇上本姑娘,那是他们几辈子修来的好福气,要是遇上容大混蛋那个冷血的家伙,他们……就只能就此人间蒸发!今日,殷氏三兄弟非得走这条道——走本姑娘预备的这条道!”
绿萼指尖儿一颤,正在苦思下一句说辞时,耳旁突然掠过“嗖,嗖,嗖”的声响,就像突然刮过一阵劲风,只吹得绿萼耳膜生疼,脑袋发晕,而她也在瞬间,惊愕地将文钦望着,嘴巴张成一个夸张的圆圈,面上分明就是“我们怎么又上当”的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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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中天重重一巴掌挥下,正好将绿萼的幼虎面具扇掉,冷哼道:“病猫再怎么装,也成不了猛虎!”他的出手快如闪电,在绿萼反抗之前,早已扼住她的咽喉,微微眯起的眼底,迸发出快意的狠辣之色,“大眼睛小妞儿,老子一向有胃口,不过……”他猥琐地望向文钦,砸吧砸吧嘴,露出无限垂涎的神色,“不过今日,老子肯定要先尝京师第一美人——宇文素的鲜!”说完,他扬手一挥,将绿萼砸到岩壁上。
殷中天、殷中地对视一眼后,齐齐紧逼上前,“宇文素,你这个斯文败女,居然敢抢劫镇远镖局的货物,今日,你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我等一定要将你绳之以法,送交官府,我等一定要让你那位护国大将军父亲颜面扫地!”
“宇文康,你不是刚正不阿吗?好好看看你的宝贝女儿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
顿在树梢的文钦,听到父亲的名字,脚尖儿猛地颤了一下,却也面不改色道:“就凭你们两个?”她飞身而下,将手中的软鞭舞得天花乱坠,与二人手中的殷氏夺命铁线死死纠缠在一起。
……
殷中天粗鲁地摸上她的胸,“宇文素,你可知你会有今日?”
“啊!”
一支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箭,这回精准地插入他的心口,一箭穿心,他甚至没哼一声,便一命呜呼。
一旁的殷中地也是同样的死法,两只箭就像同时射出,可二人明明站在不同的方位。
文钦撇了撇嘴,开始解腰上的铁线,很不悦地冲身后的一个方位喊了一句,“大混蛋,你之前死哪儿去了?”
腰上没了束缚,文钦不由分说地扬起软鞭,对着身后一个方位猛抽。
来人不躲不闪,一步一步走近,温润如玉的面上,闪过一抹涩然,他的声音就如他的人一般温润,“阿钦,你又在生气?”
来人并不是容深,只是她的师兄李璟。
文钦手中的鞭子“啪”地一声,飞到岩壁上,砸下不少的飞屑,她怔怔地将李璟望着,一脸的费解,“师兄,你……你……怎么来了?”
李璟微垂眼眸,悄然掩去眼底的黯淡,只平静地说:“师傅说你身子近来不太好,寻到一些药,便叫我赶紧送来,没想到——”李璟快速瞥一眼地上的两具尸体,闭起眼,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如纸,本就明净的肌肤一下子如玉般幽冷,“没想到——我居然杀了人。”
文钦望一眼地上的尸体,脚下一晃,这才意识到一个很不一般的问题——平日里,踩死只蚂蚁也要暗恼半天的李璟,一出手,居然杀了两个人,且杀了两个有名有号的大恶人,文钦想想也能体会到李璟此时的痛苦,连忙挽起他的胳膊,心虚地安慰:“师兄,那个下次,我绝不会招惹这样的恶人,也再不会脏了你的手。”
李璟抚了抚心口,迟疑了一下,将她的小手握在掌心,像小时候那样,牵着她朝一旁的干净地儿走去,不安的眼底徐徐浮起一丝亮采,“阿钦,为兄并不在乎再出手一次。”
一袭白色布袍的李璟,质如美玉,含笑,脉脉温情地望向身侧倾国倾城的红衣女子,这画面,这么看,怎么好看,可却碍了某人的眼。
这个某人,不是别人,正是文钦期盼已久的容深。
就在李璟之前出手的那个地方的后方,一袭玄衣的容深依在树干上,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握箭的那只手,手指关节根根发白,冷峻而又清朗的面上,压抑着挣扎的痛色,深邃的眼底一片寂然,良久,他默默扔掉弓箭,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在他身后,几点血迹,若有似无地抛洒在地上。
“爷,要不我们就请文姑娘相助吧……你也受伤了,看这围攻的架势,我们定是回不了城。”扈从秋池一边扶住容深,一边急急道。
容深拂开他的胳膊,一挺脊背,冷冽的声音掷地有声,“我的女人,不容沾染肮脏。”说完,他的氅衣在地面轻轻一拂,将血迹系数扫去,深望一眼山下,轻轻的声音像是在自言自语,“你从来都不听我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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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奋力攀上山峦时,最后的一丝亮采也彻底不见,她茫然地站在晚风中,泪流满面。
夕阳西沉,这一日终是结束,她与他到底是没见着,不是吗?
文钦像个无助的小孩儿,双手握肩,大声嚎哭,仿若要将心中所有的委屈尽数吐出,她的哭声没有半分压抑,声嘶力竭的哭声寂寥地响彻在落日峰峦,既凄苦,又苍凉。
文钦望着昏暗一片的西边,声嘶力竭,“老天,你好残忍!”
这一句,道尽她的悲苦,亦呼出她的不甘。
她望向西方的眸光渐渐变得冰冷,没有一丝温度,仿若,她已是个没温度的躯壳儿,“可是,我不认命。”
文钦的心痛如暗夜的潮水,将她团团罩住,她的呼吸一点一点儿变得微弱……
就在文钦快要在黑暗中哭昏过去时,一双有力的臂膀无声环上她的腰际,轻轻拥她于怀。
他的下颚暖暖地,轻柔地贴在她的耳畔,他的气息,熟悉而又热烈,带着久违的浓情蜜意,他的嗓音一如往昔的低沉富有磁性,“小可爱,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