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舒雨起床,刷牙洗脸,坐在阳台她的专座吃早餐。她从网络上订购了一张人体工学椅,外加喜欢的设计师的新作茶几,为自己在公共空间的圣域做了基础布局。她会喝一小杯咖啡,有个用调羹表面沾薄薄一层枫糖浆尝一口的坏习惯。早晨必须早起,装模作样像那些社会精英一样读报纸,但其实更爱看地方广告以及排版之类的边角料。
南舒雨步行去上班,偶尔坐出租车。只要她想,步速还是能很快的。她现在的职位已经变得存疑,填写资料时是艺人宣传,但实际上什么都要干。不过大家都没好到哪去。
她没有什么固定非联系不可的朋友,但她完全不会孤单寂寞。有一次韩津开着车送三傻回去,等红绿灯时偶然看到南舒雨。她坐在冰淇淋车旁的座椅上吃薄荷冰淇淋,一个人也吃得津津有味。她好像很会享受生活——办公室同事几乎都有同感。
春节期间,公司有假可放。南舒雨有点惊讶,毕竟这黑心工厂怎么看怎么像会强制员工加班还不付加班费那种。她都已经做好准备向工会举报,韩津却直接给她结了年终奖。
南舒雨的妈妈说:“我们每年除夕都去你大伯家吃团圆饭。”
这是南舒雨第一次在亲戚们面前正式亮相,虽然她捏着鼻子逛菜市场时有被一个自称是她姑妈的大妈抓住,唠嗑半天,以她没听懂对方的方言告终。
南舒雨在家对着自己买的全身镜试衣服,穿上一件露背的,转了一圈拍了照,顺便发了个社交动态。欣赏着大把大把的人在下面吹捧美丽,南舒雨心满意足,随便挑了聂经平回复。他说“太美了”,她回复“那当然”,附带涂指甲油的eoji表情。
结果下一秒就被妈妈拉去穿新衣服。
南舒雨慢慢发觉,梁小洁的养母,她的亲妈是个很有本事的女人,时不时会让她想起她从别人口中听说的祖母。祖母很慈祥,温柔又善解人意,但能在他们家那样复杂的环境里过得好,肯定不可能是一张白纸。祖母擅长在不撕破脸的前提下迫使事情按她计划发展。现在的妈妈也是这样。
她笑眯眯地推南舒雨去她卧室,以“给你买了新衣服试一试大小”为由,先让她穿上高领毛衣,然后再激烈地猛夸一阵。
南舒雨很受不了好话。
她最后没穿露背装去大伯家,不过还是像往常一样在手腕抹了足够沁人心脾的香水。
大伯是爸爸的哥哥,南舒雨了解了一下。整体印象就是个没意思的人。
刚进门,她就迎面碰上一个小男孩,手持玩具,哈哈大笑着跑过来,没看路,结果扎扎实实撞了上来。南舒雨特意穿了双平价点的鞋子来,但终究还是万把块,她最近又不打算买新款,于是格外小心,马上闪开来。
熊孩子一头撞上了墙,一屁股坐倒在地,哇哇大哭起来。
南舒雨的反应像见到《咒怨》里的恶灵小孩,叫得比他还惨烈。大人们闻声涌来,一方面去抱孩子,另一方面也不约而同,在默契的沉默中打量起南舒雨。
最先开腔的是已经见过的姑妈。
“我们小雨哦,真的是比明星还漂亮,干脆在展览收门票好了!”姑妈话糙理不糙,一下哄得南舒雨心花怒放,完全把刚刚受惊吓的事抛到了脑后。
不过,她躲开小侄子的行为终究落在了长辈眼里。
一个男人边玩手机边走过来,短视频嘈杂的伴奏是:“怎么一来就害得孩子摔了……”
南舒雨很迷惑。不是他自己撞上来的吗?顶多说她没保护他,怎么也不至于把责任推到她身上吧?
不过好在有姑妈这种创意与经验皆具的和事佬在,马上拉着大家去坐下:“先吃点饺子,煮的第一锅。舒雨你会包饺子吗?”
南舒雨不会。
但是,她先挽起袖子,仔细洗了几遍手,确认香水味不会弄脏食材,然后熟门熟路地开始。
就连每天和她朝夕相处的爸爸都惊讶:“小雨,你还会做这个?”
尽管通常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但该学的东西可一项都没落下。曾几何时,父亲还在大学讲座时输出过过激而荒谬的观点:“对待别人的孩子,我们要推崇人性化,注重个性培养和心理健康。对待我们的孩子,要不吝把他们拎到天上然后摔下去,像斯巴达培养战士一样。没用还不如死了算了。”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南舒雨在台下鼓了掌,心里却想,衰人就是屁话多,你培养的儿子只有脸皮厚这一个过人之处好吗。而她旁边的妈妈则及时警告:“记者在拍呢,别一脸鬼样。”
不知道梁小洁现在在南家过得开不开心,有没有也凌晨登高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