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失去你的漫长日子里,我体验到人类生活里的各种哀伤。我尝过它们的各种滋味。
那种还能流泪的哀伤,其实远远不是最难承受的哀伤。
就像我在进入你故事里的第一次死亡的前夜,曾经哭得肝肠寸断那样的哀伤,其实并不是最厉害的哀伤。
最厉害的哀伤其实是不会这样激烈的。
它其实是很缓慢的,很平和的,很舒展的,很安静的。
相对于这种柔静软和的哀伤,那天的痛哭甚至都可以说是一种幸福了。
真正的哀伤是无法宣泄的。你无法阻挡它的渗透,你也无法用任何方式排遣掉它。它像毒蛇的毒液一样渗入血液和细胞液,无孔不入地从各个方向轻轻地包围着你,它在你没有任何感觉的情况下就入侵了你最本质的地方。你在不知不觉当中就被浸泡在里面了。
你不能出声,不能动弹,不能感慨,不能哭泣,也不能流血,你只能微笑,只能沉默,只能安静,只能坐下来,落入它的天罗地网。
它既不是苦涩的,也不是甘甜的,也不是辛酸的,也不是火烧火燎的。
它是无色无味的。
当它袭来的时候,你是不能挣扎的。
它像一柄最快的刀那样直接摧毁了你的内核,只留下一座外表安然无恙的、空无一人的、不再有任何生命和声音的村庄。
所以,除了它的猎物和最智慧的彻悟的觉者,没有人可以知道它,也没有人可以看到它,也没有人可以战胜它。
它甚至在文学里面也是不能捕捉和谈论的。
当它到来的时候,文学的表述者,只能转过身去,看着天上的月亮,轻声地说:“今夜的月色真清凉啊。”
(二)
在这一生我们相处的日子里,射击队一共进行过三次外出集训。
这三次外出集训,在提升比赛成绩方面都很成功。它们也都给参与训练的每个成员留下了终身难以磨灭的深刻印象。
在后来队友们长大成人之后举行的多次聚会上,每个人谈到这三次外出集训,都记忆犹新,感触良多。
这些聚会我全都没有参加过。我是后来在酒吧里见s的时候,听他一桩一件地告诉我的。
大家对这几次外出集训的深刻记忆,证明了你当时训练观点的正确。
你当时一直很反对把射击关闭在训练场地中按照科学技术的方式来进行。你一直主张射击既是一项竞技运动,同时也更是一种心灵活动。
你认为一个人如果不能做到心性澄明,空灵宁静,他的射击水平不会臻于化境。他就很难突破他的潜质上限。他的天赋就不能挥得淋漓尽致,他也不能在射击运动中感受到最酣畅的生命张扬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