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伯涵叹了口气,说:“有句话叫做一失足成千古恨,想不到我当年的一个草率决定,却造成了不可收拾的局面。客家帮六大家族,有我陆家,方家,岳家,李家、赵家和周家。自我接受陆家开始,渐渐将其它几家排除在外,李、赵、周三家没落并不足惧,但是方家跟岳家却是财雄势大,尤其是方家曾几次在我手中吃过亏,心有不甘,暗中联络岳家想要对付我,只可惜被我先一步识破。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自作主张定下了菁菁和岳天雄的亲事,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夏继岭居然狼心狗肺,勾引菁菁大婚前夜出逃,不但令我陆家蒙羞,也让岳家丢进了脸面!”
“岳家世代单传,天字辈就只有岳天雄这么一个男丁,是以他父亲对这桩婚事看的极重,菁菁出逃之后,又为他说了一门亲事,是当时大名鼎鼎的东亚船王的掌上明珠,不料岳天雄那时还年轻气盛,对菁菁爱的死心塌地,非但不肯成亲,还将他父亲气的中风不起,不久就死了。对于岳天雄来说,这可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世上还有什么样的仇恨能大得过这一种?”
李卫东仍然没有出声,眉头却是越的皱了起来,脑子的疑团非但没有解开,反而变得更加的扑朔迷离。陆伯涵到底是体力不支,说了这么长一段话,是连连气喘,好一会才平静下来,说:“小东,怎么不说话?你该不会是认为我这将死之人,对你还有所隐瞒吧?”
李卫东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说:“不,我只是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既然岳天雄对夏继岭有如此深仇大恨,夏继岭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岳天雄为了报仇,故意隐忍去接近夏继岭这我相信,可是以夏继岭的心机,居然会不加提防而且跟他结拜兄弟,并最终被出卖而死。老爷子,以你对夏继岭的了解,你认为他会愚蠢到这个地步?”
陆伯涵半闭着的眼睛猛然张开,沉声说:“说的好!夏继岭是我一辈子唯一吃过亏的人,他不单精明的很,而且生性多疑,他根本就是谁都不会相信!如果说是被侯万风那种人出卖,或许还有情可原,若说是岳天雄,只怕再多一个他加起来,也未必会是夏继岭的对手!所以……”
“所以出卖夏继岭的,必定另有其人,而且这个人,也必定跟岳天雄关系非比寻常!”
李卫东脑中就像有一道闪电劈过,某个一直以来不曾想到过的角落突然被照亮,忍不住接口说道。陆伯涵那枯瘦到骷髅一般的脸上浮起一丝扭曲的笑意,说:“说下去!”
稍一沉吟,李卫东说:“岳天雄其人阴狠狡诈,以他的个性如果不是自己出卖了夏继岭,绝对没有道理替别人背这个黑锅!而他能够站出来亲口承认,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去掩护那个真正出卖夏继岭的人!岳天雄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我还猜不到,但是能让他这么做的,必然跟他有极深的渊源!”
陆伯涵微微颌,忽然低低的笑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竟状若癫狂,早已经看不见血色的枯黄干瘪的脸颊上,竟然浮起一团诡异的潮红。李卫东怕他承受不住这样的情绪波动,正想叫他停下,陆伯涵却颤巍巍的伸出手臂,说:“小东,扶我起来!”
这几个字,声音浑厚铿锵,与先前那种气息奄奄的模样大相径庭。李卫东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只见这个瘦成了骨头架子的垂死老人竟像是给打了一针强心剂一样,突然间换了个人,挺胸昂,傲然不可一世,甚至连那双已经失明的眼睛都熠熠的放出光来!
李卫东立刻便暗暗叹了口气:回光返照!这位叱咤风云、笑傲省港大半生的老爷子,看来今晚真的已经走到了尽头!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将他扶起,正对着宽大的落地窗子。从这里向外望去,刚好能看到太平山下香港的夜景,一派灯火交相辉映,仿佛人间天堂。
“这里的景色好看么?”陆伯涵一指山下的灯火,像是再说给李卫东,又像是说给自己,“四十年前,我只配在山下苟且偷生,为我父亲做牛做马,四十年后,我可以站在香港的最高处,俯瞰整座城市!都说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但怎知有人到死都如同蝼蚁一般,任人践踏,为人奴役;而我陆伯涵虽有一死,却是阅尽天下,死而无憾!”
几句话说的如同敲锣一般,声音极大,震得李卫东耳膜都嗡嗡作响。陆伯涵却是精神焕,拍拍李卫东肩膀,说:“原本我最担心的一件事,就是陆家后继无人,眼看着我多年的心血给那班蠢材糟蹋,我就是死也不会瞑目!但是现在我终于可以安心了,有你来接我的位子,我心甚慰,甚慰!哈哈哈!”
顿了一顿,又说:“我知道你来中海之前,岳天雄一定会找你,他也一定会告诉你方震南在暗中操控基金,对不对?嘿嘿,岳天雄这乳臭小儿,做梦都猜不出这条所谓的绝密消息根本就是我放出去的,而方震南空有野心,自以为是,以为我陆家跟他联姻,就可以天下太平,一切唾手可得,哈哈!只怕他死到临头那天都不会知道,是我陆伯涵摆了他这一道!”
“小东,我知道你喜欢我的两个孙女儿,你放心,芸儿是你的,冰冰终归也是你的!到今天为止,我已经为你布好了所有的局,我要替你扫清所有障碍!你一定觉得很多结还没有解开,那只是时候未到,我不想让你先入为主坏了大计。小东,我相信你的头脑,就好像相信我自己一样,当这一局棋走完,普天之下再没有任何人能够成为你的对手!你记住,陆家的基业,是我陆伯涵毕生的心血,是我的命!我死不足惜,但陆家一定不能倒,一定要在你手中扬光大!”
顿了一顿,陆伯涵忽然嘿嘿嘿的冷笑起来,说:“还有一件事,就是关于夏继岭吞掉的那笔庞大基金。无论是组织还是方震南,岳天雄,每一个人都盯着那一百七十二个亿,却忘了这世上还有一个词,叫做瞒天过海!”
李卫东猛然一愣,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伯涵干瘪的脸孔再次扭曲起来,低声说:“你听好:这笔基金,其实是在……”
喀!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响,声音之轻寻常人根本不会在意。李卫东却是一瞬间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这座书房本来陈设就极少,似乎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藏人的角落,更何况以他的强精神力,听觉之敏锐简直可以媲美探测器,却是对这突然的响动一点征兆都没有察觉到!
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