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濯拂了拂衣袖,神情仍旧淡漠,语气却有些不自然:“昨日之事,多谢你了。”
乍一听着这话,秦漪微愣片刻,而后莞尔一笑:“子莹是你妹妹,我这个做嫂嫂的……”这俩字出口时她自己心头一跳,忙悄悄抬眸观察他的表情,见无异样才继续道,“自是要好生照看她。”
她做事一向进退有度,周子濯是清楚的,可印象里她也是个软娇娇,而昨日听了事情经过他一个男子尚且心有余悸,难以想象那般情形她是鼓起多大的勇气冲上前头。
这般想着,眸色不自觉温顺几分,抬手将桌上糕点往她面前推了推:“听闻那贼子手持利刃,莫非你不害怕?”
话出口才觉不大妥当,又改口道:“可吓着了?”
一声比一声温和,倒叫秦漪生出几分错觉来,好似又回到母亲丧礼那日,眼前人还是那个轻声宽慰温柔体贴的周家哥哥。
“自是怕的。”她垂下眸子,莹白指尖落在芙蓉糕上拈起一块,“可那时顾不得许多,只凭一股脑的气力,未曾多作思虑。”
话音落罢,便觉着他目光越发灼热,烫得她既羞又喜。
她将芙蓉糕送进嘴里咬了一小口,这点心软糯香甜,却抵不上他此时带来的甜蜜。
周子濯收回视线,从怀中取出一物什放在她手旁,“给你。”
待瞧清是何物时秦漪忙将糕点放回盘中,抓起桌上玉佩细细查看,见它未受损坏脸上笑容便越发灿烂。
“还好找回来了!多谢你,阿濯。”
她眉眼弯弯好似初春夜晚的新月,周子濯微微失神,心底拂过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午时,周家众人在寺中用过斋饭后便启程回府了。
原本照着魏氏的打算是要在寺中多待上几日的,可昨日那事惹得人心惶惶,而周子莹本就生来怯懦,这回受了如此惊吓后越发害怕见人,魏氏心疼不已,于是命下人收拾收拾打道回府。
这一路舟车劳顿,一行人回到家中便各自歇息了。
秦漪本以为与周子濯有了些许进展,可抵达府院后他借故“还有公事要处理”就直奔书房。
见她嘴角往下压着,脸上神情落寞,宝画忙宽慰道:“小姐莫怪,姑爷今日未上早朝,想必确有诸多事宜给耽搁了。”
秦漪强笑两声,故作不在意:“我晓得,无事,如今这般就已很好。”
她不敢奢求他彻底放下那个女子,然后投入她怀中,就如今日这样有话可说,看她时不再像陌生人,如此就已心满意足。
不论如何,她是他唯一的妻,走进他心里便是早晚的事,哪怕需等上数月多年又何妨。
暮色渐起,慈云寺梵钟敲响,声声冗长而沉重,寮房内,僧人们皆已洗漱完毕准备入睡,唯有几个性格活泼的和尚还在交头接耳。
“大师兄自晨时就进了禅房,且今日一整天滴水未进,也不知出了何事。”
“是啊,我刚才从那儿经过时还看到屋里点着灯,不知现下回房没有。”
“唉,师兄这等修为尚且如此用功,真是让人惭愧。”
这番窃窃私语被释空听到耳里,他没有多言,起身披了僧袍往外走去。
孟夏的晚风尚有几分凉意,他裹紧衣袍来至另一处小院,里头那间寮房大门紧闭未曾点灯,辗转片刻,他又抬脚往香积厨而去。
不出意料,香积厨的房门已上了锁,他摇头叹口气,只好走到井边打了桶水上来,捞起葫芦瓢舀了一勺清水,而后去往禅房。
这一路未见人影,释空在门上叩了几下,里头并无动静,他蹑手蹑脚推开一点,透过门缝往里头张望,就见观南背对着门口跪于香前,腰板挺直,双手合掌,膝下并无蒲团等物。
就那样硬生生跪了一整日,这哪里是禅定,倒像是……像是在惩戒自己,释空如是想。
条案上,香炉里青烟缭绕,见者自发静下心来,他端着瓢低低唤了声:“观南法师,该歇息了。”
跪于香前的观南听着声音缓缓睁开眼睛,抬头朝香炉看了一眼,第十一炷香也已燃成灰烬,可他仍然心中有愧,难以原谅自己。
微叹口气,他捡起置于面前的佛珠轻轻捻动,温声回道:“无妨,你去歇着吧。”
释空看着他头也未回的身影有些发愣。
他初来慈云寺不久,在众多僧侣中辈分是最小的,平日也无甚存在感,但观南法师却能记着他,并在闲暇之余为他提点一二。
平日里,这位寡言少语的师兄常是一副云淡风轻泰然处之的模样,如今日这般倒是头一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