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江之上,三人换乘水路,不知不觉间,天地之间大雪纷飞,那汉江两岸银装素裹,青翠一夜白头,不说白茫茫的一片,也是天地一色,鲜有点缀绿衣。如此一来,中原之地总归有了些许冬日的独特韵味。
“今年还真是特别啊,以往怎么就没这感觉呢?不过十来天的时间,这雪要么不来,一来就是漫天飞舞,这是在讽刺我吗?”
一篷小船,风羽身着斗笠和蓑衣,里面依旧是蔺江仙亲手做的那一身白。站在那不过二人宽的船头,迎着风雪,独自凝望,眼神里是忧郁和感伤、彷徨。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幅点墨山水画,别有意境。
船尾的成一也是同样戴着斗笠披着蓑衣,船篙撑着,只是那布鞋布衣看上去和风羽的一袭白衣总有些不搭。时不时地撑一竿,不过除了伤感,多了一份喜悦。那是二十多年再入江湖的喜悦,不流露言表,却已然都是。
“哈哈,江岸青飘寥,镜上船影只,闻景何所似,无声雪归人呐!”
风羽轻声一笑,哪里听不出老成其中暗含的意思,看似如此,但心里哪里有说的悠闲,空是无奈孤寂罢了。
“老成,我可是听他们说,你下的一手好棋,很多人都羡慕,没想到这作诗埋汰人也是一把好手啊。”
成一坐在那尾巴上,横着竿放着,用湖水洗了把脸,“我老成哪里就埋汰人了,难道说的不对吗?少主一身白衣如景,如此汉江雪景,配的很呐!”
风羽也瞧着自己蓑衣下的衣物,到还真是白的,连内衬和裘衣都是白的。
“这雪白一片,如何?这可是药王谷的少谷主夫人亲手做的,手艺是极好,胜过苏绣有余,想扔却又不舍得,来来回回的衣服大多都是白色,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为之啊。”
成一也知道自家少主承了天机楼和药王谷许多情,风傲和云崇曾亲手杀了不少夏家人,但如今又是少主的大恩人,想必内心更是苦楚,便不再多言。其实对他来说,主公的意思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要服从,那件事虽然恨,也是心甘,现如今只看少主如何抉择了。
江星晚突然从船舱里走了出来,应声示人,还打开了一包点心递给风羽,“身外之物却饱含情谊,小羽自知他们对你的情是真是假,既然留在身上,又何必庸人自扰之。传闻你父亲白衣剑仙,一剑破敌数千,子亦如此,不好吗?江岸别恨时,总有春新生。”
“星晚姐看的倒是开啊,怎么,怕我沉沦仇恨?还是怕自己难做?”
“仇恨有时也是动力,我只怕你会受伤会痛苦,去做你不愿意做的事。”
“不愿意做?不愿意不代表可以不去,我现在的生活难道不是计划好的吗?我何曾愿意过?现在倒好,把当年的秘闻都告诉了我,让我去选择,真是慈悲啊!你说说看,我这个仇该怎么报,找谁报?”
“我不知道,但我明白,离开天机楼,我就没了弟子身份,我想,这也是大长老希望我陪着你才放手让我离去的,所以说,现在的我是你王府的丫鬟,你做什么我就支持你做什么,哪怕有一天会死。”
风羽笑了笑,回头望了她一眼。
“星晚姐,如果是温柔似水的柔弱女子说出这种话,还真的是惹人怜惜啊,不过从你嘴里说出来,更像是死士一般,有点要出征的感觉,总觉得别扭。”
江星晚小手白了一下,她知道自己的性格就不是那种讨喜的,可这么多年了,想改恐怕是做不到了。
看出了她的急促,风羽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很是亲密,温柔地安慰着,“不用紧张,每个
人都有不同,这样才是你,我也只认识这样的你,万紫千红扑面来,不及银河一点星。”
还没等江星晚偷笑,风羽话锋一转,“不过,万一哪一天我真的和天机楼翻脸,你会怎么做?杀了我吗?还是帮我杀了那些师弟师妹呢?”
江星晚默不作声,她不知道自己会如何抉择,两边她都不想动手,皆是依赖。
“如果有那一天,我依然不会背叛你,我希望自己会是第一个死在你剑下的人。我知道,你现在依旧在提防我,你去青州不会只是睹物思人这么简单,想必是有什么部署吧,不想让我知道我可以理解。”
风羽沉默,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星晚姐很懂自己的心思,也从来不点破,很是默契。但,纵然原因千万,灭门之仇如何不报!
成一瞧着尴尬又无奈,发声打破了两人的寂静,反问江星晚:“如果真的是如江姑娘所言,我们的一切动作都在你眼里,你会告诉天机楼的人吗?”
江星晚没有思考,斩钉截铁,如出剑一样干脆,“不会。”
“为何不会?提前了解或可阻止不是吗?”
“我说过,可以把我当成丫鬟、侍卫,哪怕是死士,我不在乎身份,又要去做什么,只是在对天机楼动手之前先杀了我便好。”
“所以又能怎样?你帮我们做了那些,不依然是帮凶吗?先死一步又能怎么摆脱这些?抹不去的。”
风羽打断二人对话,“行了,不说这些,星晚姐你放心,我不会对天机楼动手的,即便真的有了那本事,也不会,星晚姐认识我也有六七年了,应该也知道,我向来言出必行,只是,有些事还是该问一问,我不想不明不白地活着。”
安静的小船随着安静的河流走着,宽阔的雁来湖上,茫茫一片,不见湖岸。
不知过了多久,三人眼前出现了一个差不多模样的小船,船头一个人坐着,太远了,看不清,只知道也是头戴斗笠。
“这寒冷的湖面上竟还有人出行,真是有趣。”
成一也是纳闷,“年节将至,不过几天时间,谁家的人会选这个时候出水,随便荡个两天,可就要错过新年了。”
“老成,话也不能这么说,万一别人也是和我们一样一路闲逛,无心过年呢?说不准就是位同道中人。”
两船渐渐相近,风羽看得清楚,那是一名灰色胡须的半老中年人,看着五十上下,穿着蓑衣正在钓鱼呢,落在湖中央动也不动,身后有一名年轻小子抱着鱼篓跟着,很是尊敬。
风羽觉得好奇,先一步打着招呼,“前辈雅兴,小子佩服。”
那人没有答话,旁边小年轻抬头看着他,“我家钓鱼,与你何干?闲话真多!”
此人好生没有礼貌,也不知道什么人什么事让他心烦意乱,有些出言不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