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熟悉的问题,江月白不禁莞尔。
有许多人想要知道他是谁,或许其中相当一部分人已经得到了他们猜想中的答案,而对他自己来说,他就只是江月白,一个为了心中的信仰而战的旅人而已。
“我们应该算同道中人。”
江月白脑海中闪过一道手持重剑的身影,心中暗暗叹息一声。
无论是那时的唐悔,还是现在在他面前的王策,都是那场阴谋中极其稀少的幸存者,唐悔的幸存全过程他并不清楚,可如今的他早已无法看到沉冤昭雪的那一日,王策的幸存则更多可归结于运气,而他的运气,从他在北圣域打探到的消息来看,似乎也已经到了用完的那一天。
从神剑山庄的杀局幸存后,当事人要么隐姓埋名苟延残喘,要么轰轰烈烈死的灿烂,越高调就越危险,王策显然属于高调的不像话的那一类,以至于无人知晓他与神剑山庄之间的联系,也会有不少人愿意下手杀他,说到底,他已是那些幸存者中,与神剑山庄关系最淡的人了。
有关王策的过去,文星耀凭借观星得以窥得冰山一角,哪怕是那一角,尚在青梧学宫游荡的他也一时半会震惊的难以言语,不敢相信那是真事,与自己在绝神崖下度过的十年时光做了一些比较,才接受了这个王策那个更加合理的幸存方式。
“既然费了那么大劲才能够正常活在世上,那便好好活下去。”
江月白语重心长开口,房内由此陷入沉默。
王策其实并不算神剑山庄的人,作为一个神剑山庄雇来的杂役的儿子,他在当年本就如同一颗可有可无的沙尘,只是圣王城内引动阴谋的人斩草除根斩的太过,完全不打算放过整个山庄的下人,才导致了他家的悲剧。
现在的他早已不是一个无名杂役的儿子,而是曾经的军中脊梁,军神王勋的独子,哪怕因为北冥王族的压迫自暴自弃般的坚忍行于北圣域中,饶是如此,军神的光辉也依旧庇佑着他,不然他也不可能一直活到现在。
他完全可以选择与神剑山庄毫无瓜葛。
江月白选择了为死去的人们扫出那条真正属于他们的路,王策如何选择,他不会强行干涉,但话都已经说开,无论如何,他都得做出一个决定。
一个关于他未来,甚至可能直接关系生死的决定。
……
十三年前,王策并不是王策。
当神剑山庄化作一片血色火海,小剑圣尚擎空在绝望中疯魔杀子,仗剑与当时天下顶尖的众多强者搏命厮杀,一路杀往南方时,名为刘阳的杂役之子正在山中一处草丛瑟瑟发抖。
哪怕那时只有七岁,还不明白很多事情,他也知道如今的情况有多么危险,将自己用力埋在草木的遮蔽之间,期盼着没有人能找到他。
他是幸运的,负责巡查他躲藏的这片区域的,是天龙军。
此时的天龙军统帅早已是属于后起之秀的龙襄君,天下三君的名声亦名扬天下,但那时的王勋还没有离开军伍,只是放下了自己的职位,并因为某些原因,选择跟随天龙军参与神剑山庄的这场风波。
此时的老人刚刚失去了自己年过七旬才出生的亲生儿子不久,在那一夜,他亲自抱出了躲藏着的杂役之子,并将他带回军营妥善安置。
于是这一日后,王勋又有了一个儿子,杂役的儿子也借助王策之名,有了一个新的身份。
因为王策的死对王勋的打击太大,王家一直没有发丧,“王策”的重新归来则正好填上了这个空缺,王家对外宣称小公子吉人天相,从鬼门关前捡回一条性命,只是因为病情有些痴傻,一时之间,圣王城无数人前来道贺,算是军神真正脱离历史潮流之前,留下的最后一件盛事。
很多人都知道,军神之子早已不是原来的那一个,但却不知这一个是从哪里来的,王勋致仕之时,几乎是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压上,堵住了那些探求真相的人的嘴,其中便包括那时的神皇陛下。
无论这个王策是不是原来的王策,王勋都认了他做儿子,军神已老,再不复当年之勇,只求以毕生功名护幼子周全,这份舐犊之情,神皇纵知真相,也无法强行拒绝。
而在王勋身边的十年,他从一开始的沉默寡言,到真心接纳愿意善待他的养父养母,内心的想法起了不少变化,但最根本的一点从未变过。
他想要为自己的亲生父母报仇。
可若要报仇,要么拥有通天彻地的修为,要么拥有举世无双的地位,王勋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为了保他几乎将一生的荣光尽数付诸东流,可他却一直是一个不争气的晚辈。
他读不通王勋著下的兵法,学不成王勋修行的扎实内功,北圣域不少修行势力都受王勋之邀前来看过,都抱歉的对年老的军神隐晦表明,这孩子不是修行的料。
但王策不认。
别人三年能够修行出的成果,他花费数倍的努力,也要在五年之内完成,无论春夏秋冬,寒梅酷暑,王家的小院之中,他从未放松过对自己的修行。
王勋对于这个义子几乎倾尽所有,以各种灵丹妙药助他巩固根基,加速修炼,临终之前,更是以灌顶之法将毕生修为尽可能的传入王策体内,由此才造就他这一身灵玄境的境界。
在军神弥留之际,他终是握住了他几乎只剩下骨架的手,向他问出了以前一直没能问出口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