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如雪的战马载着信使正风驰电掣地穿过重建中的安培瑟尔港,它经过圣白的广场上正在修筑的战争纪念碑附近,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广场上一片白鸽飞起,脚手架边工人们也忍不住惊疑不定地回头看去,喷泉边身披长袍的僧侣停下来驻足观看,信使身上绣满了新月徽记的绶带在阳光下微微闪耀着。
王室的信使。
这还是这半个月以来的第一次。
有大事发生了,所有人心头都疑云重重。但只有那些真正知情的人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个人醒了。
整个港口半个月以来的纷纷扰扰终于落下了帷幕。
……
“真的?”公主殿下正在女官交谈也回过头来,她看着那个传令的侍从官,好看的银色的眼眸中露出不可抑制的惊喜来,“你等等,我要去见他。”
“公主殿下,先整理一下仪容。”一旁的女官立刻提醒道。
“不必了。”格里菲因头也不回,已经提着裙子急匆匆向外走去,“缇弥丝,帮我准备马车。”
仿佛一片黑暗之中,布兰多举得自己经历了一个漫长的梦境。梦境中的一切既真实又模糊,他记起小时候那个练剑的锯木厂,但锯木厂中有许多认识与不认识的人,祖父大人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教授他剑术。
一会有出现了高楼耸立的场景,汽车川流不息。学姐穿着灰色的风衣,围着厚厚的围巾。在人行横道另一面的书店中阅读着什么。他拼了命地喊她的名字,但她却恍若未闻。
他冲过马路。但场景又变幻起来。
一切都黑暗下来,变成一片静谧的湖岸。一座高塔矗立在湖畔,水中倒影着一轮黑色的月亮。点点星光浮动在天幕中。这个光怪陆离的梦境仿佛在昭示着什么。
布兰多一个人涉水向那个高塔走去,他看到森林中狼的影子在穿行着,让人不寒而栗。
然而忽然之间整个世界又动荡起来,仿佛梦境从他思维中被抽离了,景色开始坍塌。约束光芒破开黑暗,然后他眼皮动了一下,眼球可以透过眼皮下的毛细血管感受到外面微微的光亮了。
那一刻长久以来沉寂的五感仿佛恢复了工作,他先听到叽叽喳喳的鸟鸣声。似乎是某个令人愉悦的清晨。但他躺在温暖的床上沉思了片刻,才记起之前发生的一切,记忆就像是零零碎碎的碎片一样在脑子里汇聚起来,形成一条完整的线。
他一下睁开了眼睛。
纱绸窗帘后面的光刺得他又立刻眯了起来。
然后他才看清一旁呼呼大睡的罗曼,商人小姐半个身子都趴在他身上,小小的脸蛋贴在他胸膛上,张着嘴。口水在被子上挂了一条银线。
看到这一幕,布兰多总算是冷静了下来。自己还活着。但这又是什么地方?战斗的结果如何?公主殿下呢?
他很快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这张床简直像是一座艺术品,贴满了金箔的柱子支撑起一个豪华得近乎无法想象的拱顶,无数轻纱从四周垂下来。这样的场景让他脑海里立刻联系到‘宫殿’这个词语。
他抬起头。立刻看到了紧张地看着自己的安蒂缇娜。幕僚小姐脸上有些尴尬,在她看来领主大人的未婚妻这个样子实在是有些不太雅观,可是她却没办法说服罗曼离开布兰多,商人大小姐把布兰多抱得紧紧的,就像是抱着一件宝物一样。
她只有叹了口气:“领主大人……你终于醒了。”还有后半句话没说出来,但布兰多已经从她眼中看出了庆幸与喜悦。
他很清楚安蒂缇娜为什么会叹气,对于商人大小姐的行为他也只能无奈地接受。他轻轻对安蒂缇娜点了点头,目光在她身后看到了梅蒂莎——这位银精灵公主身边有两位身披银色链甲,长发披肩,显得英俊干净的精灵族战士。
银精灵果然来了,布兰多心中想道。
“领主大人。”
“领主大人。”
“领主大人!”梅蒂莎一开口,所有人都跟着开口了。墨德菲斯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若不是被一旁的安德丽格狠狠地剜了一眼的话,夏尔和卡格里斯向他竖了一下大拇指。最后布兰多在所有人身后的沙发上看到了茜。
那个看起来有些内向的少女只是远远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战斗的结果如何了?公主殿下呢?”虽然大家都在这里,看起来结果已经一目了然了。但不过布兰多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遍。
一个苍老但明亮的声音代替安蒂缇娜答道:“因为某个英勇的年轻人的高尚行为,安培瑟尔——不,整个埃鲁因都得以保全。你就放心吧,小友。”
这个意外的声音让布兰多回过头去。他这才发现窗边坐着一位银发银眉,身披白袍,面色和蔼的老人,不正是秘银堡之主图拉曼还有谁?
“图拉曼大师,你竟也来了。”这一次布兰多真是惊讶了。银精灵是因为他的请求而来的,图拉曼却是意料之外的客人。
不过他其实已经想到了对方的来由。
果然,图拉曼笑了笑答道:“是应老朋友的邀请,不管怎么说这边出现了恶魔,我也应该回来一趟。伍德的事情,看来我必须向你道歉,忘了那家伙就是这么固执。”
布兰多默然,他倒不是归罪于伍德,而是想到贵族们何尝不是如此固执。如果还有一点点回转的余地,也不至于闹到当日的局面,为了这种冷漠买单的。是无数生命与鲜血。
图拉曼继续说道:“你也知道,大主祭本人非常后悔,事实上他已经放弃了大主祭和圣殿的一切职务。甘愿用自己的余生来为此赎罪。”
“哦?”
布兰多这倒是微微一怔,为了最大限度地挽回炎之圣殿的名誉伍德竟然做到了这一步。像他们这样身份的人一般不会随意立誓,一旦立誓就不会轻易更改。
伍德这是自己断了自己的后路。放弃了晋升圣殿核心的机会啊。本来那道门槛距离他不过一步之遥而已。
虽然觉得这老家伙有些多此一举,不过布兰多还是重新对这位大主祭回了些许敬意。一个人若是有这样的原则与追求,至少不会是个无耻之徒吧。
之前的一切,也只能归结于各自的追求不同而已。布兰多叹了口气,问道:“……这么说来,大主祭打算留在埃鲁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