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小时高强度工作,这会儿饿得慌。
走廊一路夜灯相随,茶水间旁边的小客厅透出幽幽的光。她拿着三明治和饮料,好奇地走过去。
客厅没有开灯。
电视机亮着,正在放卓别林的无声默片,《城市之光》。
夜很长,四周静谧。
男人静静坐在角落,几乎被黑暗湮没。
纤纤无法分辨他醒着还是睡着了,蹑手蹑脚地想离开,身后响起低沉声线:“过来。”
原来醒着。
她坐到他旁边,双人座的皮革沙发,扶手正好有放置杯子的地方。刚放下果汁,一只手明目张胆地伸过来,掰走一半三明治。
纤纤:“……”
秦措窝在沙发里,身上盖着一条薄毯,看着懒散又倦怠。
纤纤说:“过几天,我想带小雾去华茂广场,哔哩吧啦大金刚线下商店搞活动。”
秦措:“随你。”
纤纤看着电视,吃完只剩半块的三明治。
电影已经放到结局部分。
流浪汉一直为失明的卖花女默默付出,直至意外入狱。
出狱后,他与卖花女重逢,那个姑娘因为他而重获光明,却从不知道他的长相,相逢不识。
最终,她认出他,紧紧握住他的手。
这部电影是秦措的最爱,学生时代就看过不下十遍,纤纤陪他看过不止一次。可现在——
她侧眸,朦胧光影之间,他的眉眼疏冷。
失明的卖花女不知道陪伴身侧的流浪汉的真面目,他又何曾了解真正的‘白纤纤’?
他……是故意借电影暗示吗?
秦措突然问:“你觉得卖花女会不会接受他?”
夜色浸润的声音,比平时更冷清。
纤纤摇头,“她爱的是心里不存在的影子,是幻想中的白马王子。她对流浪汉只有感激,感动。”
“是么。”秦措语气不咸不淡的,“可我认为,卖花女爱的是困境中陪伴的那个人,黑暗中握住她的那双手。”
纤纤一愣。
秦措转向她,伸出手。
影片定格在卖花女与流浪汉双手紧握,相视一笑。
她的视线定格在秦措对自己伸出的手掌,晦暗的光线,即使看不分明,也能感受到温暖的力度。
多少次十指交握。
多少次牵着手走路,一直走下去,走下去,灯火昏黄,人影成双,不求终点。
纤纤心跳错了一拍。
正为难,男人修长的手指勾了勾,懒洋洋道:“渴了。”
她笑起来,给他杯子,“留点给我。”
“唔。”
电影放完,画面静止。
秦措吃饱喝足,又蜷缩成一团,躺进沙发里,整个人说不尽的疲倦,“见过路盼宁了?”
“路小姐应该是特地来见我的。”纤纤斟酌片刻,开口:“其实——”
他掀起眼皮,“想劝我接受她?”
纤纤:“你的人生大事,走哪条路,当然你自己选——我最多让你看清,你从前选的那条,处处是鲜花和草坪掩盖的陷阱。”
秦措戏谑:“你真体贴。”
纤纤:“应该的。”
秦措低哼,揉一揉太阳穴,“你刚才想说什么?”
“你该睡了。失眠就熬夜,身体吃不消。”
“你不也没睡?”
“我不是因为失眠。”
秦措半晌不语,好一会,才说:“你有过那种感觉吗?梦里突然一脚踩空,惊醒了一身是汗。”
纤纤实事求是:“没有。”
“总是这样。”他冷冷道,有些烦闷,“闭上眼就作梦,梦里很好,可就是抓不住,永远都——”
他止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悄无声息。
秦措起身往外走,留下一句话。
“明天下午四点一刻,到禄通地下停车场接我。”
路洄平时起码六点才回独居的奢华公寓,今天跟家里说了回去吃饭,再加上秦措放话来找事,估计等下班就过来,他没兴趣应酬,决定四点不到就走人。
这时的地下停车场,车多,人少。
老张启动汽车,快到转弯角,突然停下,“少爷,那是——”
一辆黑色奔驰停靠在旁,没熄火,冲他们按响喇叭。
“……他可真闲。”
路洄笑笑,拿起手机,拨通秦措的号码:“是我。抱歉,今天真的没空,我有推脱不了的急事——”他对老张摆手,示意他甩掉后车,“昨天未经你同意,带白小姐出去,实在是我考虑不周,这样,过两天,我请客,我们好好谈谈——”
老张失声叫道:“小心!”
路洄看向窗外。
正过转弯,奔驰冷不丁冲上来,强行弯道超车。
老张减速让行,不停按喇叭示警。
对方不仅不注意,又一个危险转向,车身横在路中间。
距离太短,老张急踩刹车,依旧撞了上去。随着一声巨响,时光停滞,世界震颤。
路洄倒向一边,手机掉落座位底下。
老张惊魂未定,回头,“少爷,你怎么样?没事吧?秦先生的车是哪个司机在开?弯道逼停,不要命了——找死吗!”
路洄胸口发闷,咳个不停。
老张把保温杯给他。
路洄喝了两口水,咳嗽稍停,冷汗浸湿后背。他抬眸,前方,黑色奔驰的车窗缓缓下移。
车里只有秦措一人。
路洄怒火骤起,咬牙捡回手机,通话还在继续,他放到耳边,正听见男人极冷淡的声音。
“现在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