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过很久,那幽火便全部钻进常衡体内,疼痛感也渐渐消失。
幽火烧尽了他的衣物,却留下来一幅强健的肌肉。
心脏跳动,一种从未有过的充沛感充盈着四肢百骸。
这种感觉只以前神所没有给过他的,就像整个人都蜕变了一半。
他抹去汗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五指张合,骨骼磨动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鬼妖道撤去被静止的时间,转身一挥,一身和常衡原本一模一样的道义覆在他的身上。
“这只是洗筋伐髓,改善你的体质。”
常衡脸色顿变,一边穿上衣物,一边质问道:“那力量呢!”
鬼妖道摆了摆手,道:“急什么,洗筋伐髓的裨益会持续三天,这之间你的体制会越变越好,等到三日后你再来这里,到时候我给你完整的力量。”
“好。”常衡点头,那样更好,三天他等得起,还要能获得更强的力量,就够了!
从背后看过去,鬼妖道的嘴角渐渐归平,那诡异的笑容渐渐消失。
常衡一脚跺在地上,轰的一声,整条腿直接没入了泥土里。
这是和之前截然不同的强大,以前他借着神的力量,施展的符咒也不一定能造成这样的场景,可现在他仅是轻轻一跺脚,就有这种效果。
这种充实让他何其满足啊。
他挥舞着拳头,拳拳都是凌厉的呼呼声,哈哈大笑着离去。
鬼妖道就站在他的背后,面无表情,嘴角微动。
因为自欺欺人的双眼看不见真正的强大,阴暗肮脏的恶念才会萌芽。尽情在这深渊之中沉沦吧,当你发觉的时候,便已经深陷潭底,无可挣脱。
他不会担心常衡不赖,或是改变出主意,因为他一定回来。
——
这场战斗虽然没有以往那样莆天地盖地的法术攻击,但结束的依然干净爽快。
战场上堆满尸体,八成以上都是姬正一个人杀光的,他的速度太快,以至于后来横冲过去,死的不是按个算,而是按片。
也没有退走,这些妖怪悉数死在这里,心甘情愿地埋在异国他乡。
姬正收起长枪,从尸体上跨过,来到那个人首蛇身的女子石像面前,她双手高举。那就是女娲了,被称作人母的女子。她的石像低着头,石质的双眼里,有无畏,有慈爱,更有眷恋。像是一位母亲,最后看一眼自己心爱的孩子。
姬正在她面前跪下,倾城等妖怪也相继跪下。
人族的后代缅怀曾经的祖先,妖族则在参拜一位伟大的生命。
姬正眼里热泪止不住地流下来,他身体里的每一寸都在哀鸣,悲伤发自灵魂,更深入骨髓。
很多妖怪们都听见了姬正的抽噎声,却也几乎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
因为天道师体内流淌着女娲的血液,他的直系创造者不是上天。因为当初挑衅天威的女娲,创造出来的就是他的祖先。
所以对天道师来说,上天是他们的父亲,女娲则是母亲。而今创造者所延续的血脉,在为他的缔造者恸哭。
那些妖怪们面色无比严肃,抬头瞻仰那位伟大的人族的尊容。
在她的双手更上方,是她生前做过的最伟大的事迹,也是她最后永远活着的象征——应自己的血肉补起来的七彩天空。
“你来了。”
姬正的身体猛地一颤,四处张望,倾城虔诚的看着那片天空,小狐狸也把脑袋贴在地面,低声碎念,雨欣更是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没有任何妖怪说话,也没有任何人在他身边。
可姬正却还是听见了人的声音,又疲倦,又很欣慰。
“为了这一天我等了一万年,你终于来了。”
姬正心中惊悚更盛,不断张望。
“我要说的话早就说给你听了,你很快就听过了。我的身体早就已经消散,这一缕留在这里的意念,之所以能强撑到现在,说到底,只是想再看看你。”
最后姬正终于知道这声音是从哪里来的了。他不可思议地抬起头,天幕之下,有一个女子,人首蛇身,一头青丝缭乱,姿容绝世,蛇尾的鳞片闪闪发光,像是彩虹盘踞。
她在天际,像浮云一样,明明灭灭,却微微勾起嘴角,露出慈爱的笑容。
姬正见到她的那一瞬间就被她俘获了,那女子散发的,是一种母亲一样的慈爱,让他沐浴其中,无法自拔。
姬正的嘴角颤抖“您……您是……先祖女娲?”
她只是笑着,不断模糊着,说着她的话。
“终有一天我们会再见面的。我先在你的未来等着你。”
“等等……”姬正忍不住喊出声。
可她已经消散,像曦阳照破晨雾那样,只留下一片斑斓氤氲的彩色天空。
明明都见到了,可却没人姬正插一句话,那么突兀地出现,又突兀地离开。
姬正感觉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女娲,她看见了最初的人族的至高始祖、自己这一脉人的缔造者。也许除了初代天道师以外,他是唯一一个见到女娲始祖真身的人。
可是为什么?他的话语就好像早就认识自己一样?
姬正的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
“父亲……你怎么了?”
小狐狸歪着脑袋,奇怪的看着他。
“你们……?”姬正疑惑地看着它。甚至还有身后的大群妖怪,为什么他们都这么看着自己?
难道是因为只有自己能看得见?
这个念头快速在姬正心闪过,这是一种可能性,不然他们绝不会是这么一副茫然的样子。
姬正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有些感伤过度了。”
“哦。”白霖嘿嘿笑道:“我还以为你眼花看见女娲祖先了呢。”
姬正一巴掌拍过去。小家伙捂着脑袋,泪眼汪汪,可怜极了。
“行了,诸位,打扫打扫战场,稍作修整吧。”
在他的命令下,妖怪们开始行动起来,一部分妖怪抬走伤员处理伤口,另一部分妖怪则清理尸体。
这一战死去的妖怪不多,自己这边折损了四分之一而已,人族死的很多,毕竟他们本就不强,走到这里,北域十八林带来的子弟已经损失了一半以上。
那些追随了姬正十年的妖怪们则只有六十三位了,南国的妖兵更惨,不足三千。
死了太多太多同伴了,昨天还是一起欢笑的面孔,今天可能连脸都被捣碎,连全尸都无法再凑齐。这就是战场,以一敌十是有的,我们有,敌人也有,它们死了两万,我们死了一两千,这已经很好了。
南宫羽坐在地上,摘下背后的剑。一手握住剑鞘,另一手拔剑出鞘。
坑洼的剑刃不断被拉出来,剑身满是裂痕。
抽出一半,嘣的一声,剑身竟然直接崩断,破碎的剑身稀里哗啦掉在她的衣服上。
南宫羽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面有悲怆。一把剑死了。一位陪伴她时间不多,但却见证过她的成长的伙伴死了。
剑是她的伙伴,南宫剑家对待剑就像自己的生死之交一样看重。每一名南宫剑家弟子的剑都是自己亲手打造,他们都像爱着自己心爱的人一样珍视自己的剑,这是他们的门风。
噌然之声,铮铮做鸣。
南宫羽睁开眼睛,一把剑在她眼前竖立,剑身坚定,刃有寒光。
南宫剑家的宝剑——幻羽。
“收下吧,别的剑在这场战斗里是坚持不下来的,别再让失去主人的剑再死了。”
南宫羽咬着嘴唇,很是犹豫。
她想接过剑,幻羽确实是她目前为止用过的最好的剑,也是用的最久的。因为自从她小的时候,就在拿着这把剑了。
可她又不想接,这把剑在父亲手里发挥出的作用,比在她手里更大。
“要不要我帮你做一把剑?”
姬正的声音冷不丁凑了过来。
南宫羽打了个激灵,然后猛地回过神来,看向姬正,道:“大人。”
姬正挥手,示意南宫棠奕不用再行礼了,然后盯着南宫羽问:“我这里有个很好的材料,假如给你铸剑的话,我想是很合适的,你要吗?”
“要。”南宫羽不假思索地回答,她一定要。
幻羽再好,却也始终不是她自己所造的,因此她确实想要一把自己亲身打造的剑。
姬正笑了笑,倒真是一点都不推脱,正好免去自己一番口舌。